纪行终于爬完最后一步,那把剑就在眼前。剑旁一尺插有一只铜钱模样的小锥,小锥之上一层一层的光圈,这难道就是剑鞘?
这剑也长得怪模怪样。与传统的剑不一样,此剑露在石台外的部分,并非呈薄尺状,剑身极不规则,与树根无异,无锋刃。剑柄与剑身之间也只是稍微粗一点的隆起,倒不像把剑,单看形状,像根藤条。
纪行一把抓住这根“藤条”,一股冲天剑意从他手臂如电般杀进他的脑海。
他只觉得浑身一软,差点就抓不住摔下去。背心里一溻黏汗,浑身颤抖,强大斥力使他再也站不住,双手死命抓住藤条。那剑意仍不停歇,冲进他被人打散的识海,一通乱搅。他最多能再撑十息,等那点识海被冲散,魂魄也差不多会破得七零八落。
纪行目眦欲裂,浑身毛孔都在渗血,他要死了。
这把剑和红晨给他的那把刀不一样。
“伤”字刀的原型,是一件传说中的神器。那把神器具有的唯一特性就是,一旦伤人,必死无疑。后世有许多刀,都是仿的那把神器。而“伤”字刀是仿得比较成功的,威力奇大,被它所伤之后,一股白焰会附着在伤口,如果没有及时除去白焰,基本就离死不远。
但这把剑,是真正的神器,只是剑意被人取走了。不过哪怕此剑上剩下的一丝残留剑意,也不是一般真元境高手能够承受的。
纪行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经历什么,有关于这把剑,有关于他的刀。
一个巨大阴谋,随着他从西北边陲逃出来后,就已经将他卷入。但他并非是这个阴谋的中心,白芙不是,羽墨也不是。
何名椿不是个普通人,极不普通,他比他所有对手都强大,但如今他死了。他的死,是一个信号,代表着两方的妥协。何名椿交给纪行一把刀,基本算是将自己的薪火传给了他。
纪行对何先生是感恩的。一个凡人对父母的感恩可能源于千古以来的孝道礼仪。
但何名椿对于纪行,如同一个指路人。纪行在何家,不愁吃穿,如今更是获得了比之凡人,更大的自由。何名椿的慈,善,温,良,恭,顺,都给了纪行做人最基本的标准。纪行知道何先生没有子嗣,他甚至想过,等何先生百年后,他就给他送终。
在何名椿力量最空虚的时候,他身边只有一个纪行。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没人有那个能力帮得上他。纪行如同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孩儿。在何名椿一脸温和地,给了这个小孩亿万家产后,就死了。他死之前,仍然温和。但为什么这个人对他这么好?纪行想不明白。
人啊,都想找个遮风避雨的地,可我找不着啊。
何名椿说出这句话时,透出了巨大的绝望,万古长夜的绝望。
纪行快要死了。这藤条内的剑意,像根铁锥,从他手臂里一直捅进了他脑海。
“拔剑!”叶圣南在坑外轻描淡写两个字,却如黄钟大吕撞进了纪行的神魂。
纪行恢复了一丝清明,浑身浴血,一脚踩在最后一个台阶,一脚蹬在“墙上”,使出了他平生以来可能最大的力量。这一拔,膂力近十万斤。
他满脸血泪,全凭直觉,将藤条杵在那个小锥上,藤条末端与小锥刚好吻合。
小锥之上的一层层光圈,骤然收紧,束缚在藤条上。
剑意消失了。
斥力消失了。
一股宏大的力量以纪行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整个大坑的台阶被这股力量刮成碎石,强烈的余波向外持续刮了几十里。
随着斥力消失,重力又回来了,纪行像条死狗摔在大坑中央的石地上。
“小纪行。”一个令纪行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上下左右,感觉是自己趴在墙壁上,吐了一口血,勉强抬头看了看。
熟悉的布鞋,熟悉的长衫下摆。
他翻过身,躺在他以为的“墙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我怎么会看到他?难道我死了?
“咱们现在都在阴曹地府吗?”纪行胡言乱语。
“地府可不敢收我,也不敢收你。”那个人一脸温和。
“我们究竟要做什么啊?”纪行流着泪。
“不能说,不能说,我要走了。”那人说完,转身就走。
纪行慌乱地爬起来,脸上涕泗横流,“等等我,何先生!等等我!”
他伤得太重,所以跑不快,好在前面那个人腿脚好像也不太好,也跑不快。但他就是离那个人越来越远。
纪行终于醒了过来,站在一片碎石上,失魂落魄。
叶圣南来取了剑,“走吧。”
“去哪?”纪行眼神空洞。
“出去,找你朋友。”叶圣南道。
“哦,对,找他们去。”纪行抹抹脸上的血。
“我得走了,今天的事,不要与任何人说起。”叶圣南看着他。
“我想知道一点东西。”纪行道。
叶圣南沉默了很久。
“有一个乱局,我知道的不多,也没有能力参与其中。你的何先生曾是我们的精神领袖,他一个人与我们的对手博弈了很久。对手超乎想象的强大,比一切都强大。你是他的传人。不要暴露自己,我们输不起了。”叶圣南说得很隐晦,也很清晰。
“我要怎么做?”纪行问。
“变得强大。不要寻找我们,等时机到了,我会来找你。”叶圣南道。
纪行沉默。
叶圣南带他找到红晨徐侠客后,悄然而退。
徐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