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星汉灿烂。
狗子面对五色鹿出奇地安静。
纪行躺草地上,五色鹿伏在他旁边。
“你真的能听懂我说话吗?”纪行问它。
五色鹿只是看着纪行。
“能听懂的话,你就点点头。”纪行看着苍穹之上,那美丽星河。
四野里一片静谧。
五色鹿轻轻点头。
纪行来了兴趣,看着它,“那你是妖了?”
五色鹿犹疑一会儿,又点点头。
“那你是雌鹿还是雄鹿?”纪行兴致勃勃。
五色鹿不会说话,只是抬抬眼皮。
纪行也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傻子才会有的问题。
“我不能管你一辈子,等你伤好,你就自己走吧。”纪行回过头,继续看着天。
五色鹿点点头。
风渐渐凉了下来。
纪行感受着胸口千里符传来的热量,闭上眼,打算睡觉。
日落而息是他的习惯。
纪行踏入武者之列不过三年,在内心深处还只是一个替人干农活的长工。
他目光短浅,今日不思明日,从来没有过什么长久规划。
说起来,纪行这人十分复杂。他是集懒汉,乞丐,农民于一身的小人物。如果不是遇到贵人,早变成了废物一个。一辈子做他的狗屎坨。
何名椿花了十年时间,把他从一个废物胚子,慢慢培养成一个,敢于说出“怎么我就成了泥腿子”这种话的“有志之士”。
这位何某某,可谓是算尽天上天下,可唯一不能完全确定的,是一个普通人是否有“资格”应对他的麻烦。
这世上存在一种法则,叫做“河流法则”。
投出一颗石子,任何人都能预测,它会落到地上。
干草燃烧过后,会变成一地炭灰。
那么按道理说,任何一件已发生过的事,我们都能推测它之前的状态,只要有足够的知识储备。那么也就能预测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这天下有了一种骗子,自称会算命。
但真有人算得准,很少有人能说清楚是什么道理。这些人中,对此道造诣最高,现在还活着的,叫做陈师道,江湖人称行道人。
但有一种情况是没有办法预测的。
举一个例子。
两条河,汇聚成一条河。
没有任何人有办法预测,汇聚而成的那条河在三十年后的某一天,舀起一瓢水后,你这瓢中水,有多少属于其中一条支流,又有多少属于另一条支流。
这就是“河流法则”。
因为光阴中也存在这样“一条河”。所以何名椿没办法坐在家中用脑子想想,就把往后数千年的事全部想出来,并且还要让所有的事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所以他还需要出手干涉。
他悄悄教了纪行十年。
教他温良恭顺,教他与人为善。
何名椿这个人,不能用传统道德观念来定义他。
他和普通人不一样。
他是一个通达的人。无欲则刚,他没有任何yù_wàng。
但他不是冷漠,他对整个西南边陲小镇上的人都好,这种好很真诚。他也爱笑,这种笑也是温暖的。他办私塾,开粥棚,接济穷人,每一样,连官府都不一定敢擅自办下来。但他愿意做。
何名椿常常捧一本古书,看着别人看不懂的文字,脑袋里装着亿万星河。
纪行也经常看见他,大晚上,打一把伞,坐庭院里嘬茶。
纪行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十年来都是这样过的。他懂得感恩,像镇上许许多多人一样。每一个人都愿意帮何名椿做一点事,只是他不需要。整条街有一半是他家的,有什么事会难得到这个人?
纪行到如今,灵魂还是一个穷苦人。他睡着之后,常常有一种,对明天是否还有得吃的恐惧。等他醒来,看到自己结实的臂膀,使劲一蹦两里高,就又踏实了不少。
他很结实,拿菜刀砍也不见得会破一点皮。要是往林子里一钻,想要找点吃的,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纪行一边胡思乱想,迷迷糊糊,想着以前的日子,就这样枕着草睡着了。五色鹿安静地伏在他身边。狗子作为曾经的头狼,时刻警惕是他天生的职责。
纪行喜欢睡觉,哪怕他不需要天天睡觉。
但多睡觉对他是有好处的。他很少练功,潜藏在他意识深处的那些战斗场景,会在他的梦里一遍一遍地回放。这不能算是噩梦,纪行会在这样的梦里面获得许多战斗技巧,每一次睡觉,他都会比昨天强一点。
这得益于他那无暇体魄,而非他天生就有什么秉异。
无暇体魄的强大,他现在依然不能完全感受到。等他再次踩进真灵,感觉会和当年完全不一样。甚至,他有可能会性情大变。
但纪行的强大,狗子是感受得十分深切的。按道理说,狗子的力气和敏捷,也快到妖的水准了,只是还差那么点意思。
清晨,纪行打了一个喷嚏,被呛了一嘴的毛。
睁眼一看,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纪行一巴掌拍他身上,狗子一激灵,挪开两步。
“别睡了,搞点吃的来。”纪行打个哈欠。
狗子见此,也伸伸懒腰,一溜烟跑没影了。
纪行看看五色鹿。
它此时站在不远处,朝阳正从东方慢慢升起来。
风吹过来,五色鹿对纪行微微曲了曲前膝。
纪行知道它要走了。
看来那个药很灵,纪行心想。
五色鹿在内心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