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胖子算是死了么?”短发女士对于“同事”非常关心。
苏笛侧头看看躺在墙角的胖子,惊讶地发现刚才只是在头部笼罩的红色,已经扩散到身体,胖子露在外面的手也已经变红了。
“暂时还没死。”先生摇摇头。
“暂时?”短发女士重复了一遍。
“是,他现在沉入梦中,但如果一直在梦里,终归会耗尽意识,被食梦兽吃掉。”
本来严肃的话题,苏笛却分了神。
在奶奶去世的时候,她曾经想象过怎样死去才是幸福的。
都说死亡距离小孩子很遥远,但苏笛很早就开始考虑死亡的事了,尤其这些年记者采访,在医院见到那些重症病人的痛苦,让她觉得体面的死亡是每个人都应该有的临终尊严。
想来想去,在梦中死去,是最没有痛苦的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被食梦兽吃掉,算不算一种幸福的死法?
苏笛不知道自己怀着这些想法的时候看上去是怎样的表情。
直到她感受到有两道锐利的目光盯着自己,这才发觉先生严肃地盯着自己看。
似乎担心她走火入魔,出了什么差错。
苏笛对上先生的视线,有些尴尬,转过头去。
“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出来吗?”研究生的问题是众人最关心的。
然而先生、两个胖娃娃都没有回答。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地宫里的空气紧张起来。
苏笛不想在这样的气氛中呆着,索性从众人围拢的石桌走开,来到旁边一间侧室。
侧室的入口在老教授研究的壁画尽头。
经过壁画,苏笛停住了,又往回走了几步,看了看壁画。
依旧热闹的街道,只是刚刚模糊的人影,有一个变得清晰起来,似乎身材有些臃肿。
苏笛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确认自己不是眼花。
后面脚步声响起,余光看到是先生,苏笛快步走入侧室。
先生却跟了进来。
侧室不大,只是地宫的一个偏殿。
中间一个长方形的石棺,盖子不知去向,里面空空如也。
苏笛有些尴尬地站在石棺旁边,看着进来的先生,有种被人现场抓包的感觉。
每个人都有英雄梦,总会觉得芸芸众生中,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
苏笛在遇见先生之后就这样想,觉得也许自己很特别?所以带上手环也好,遇到危险也好,也都没有怨言。可能是骨子里的英雄主义作祟吧。
先生就是萧程这件事,不只伤害了苏笛的感情,也伤了自尊。
她觉得自己不过是被偶然遇到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
苏笛看着手腕上的手环,自从被倏忽送到过去,手环就毫无动静,除了取不下来,跟一般的装饰品别无二致。
本来想给自己足够的时间疗伤,远离先生,让时间来治愈一切。
谁知道这个倒霉的挖掘现场,让她避无可避。
只好转过去,背对着先生。但她能感受到先生停留在她背上的目光,如芒在背。
“对不起。”
先生低沉的声音让苏笛一震,这是第一次听到先生道歉,也是从过去回来,他们第一次说话。
苏笛竟有些恍惚,她想起自己答应倏忽回到过去来救先生的时候,是那样的大义凛然,扪心自问,自己其实是存着一丝希望,或者说相信先生会救自己的,否则,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呢?
轻轻撇撇嘴,原来自己也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罢了。
先生看不到她的面容,以为她还沉浸在对自己的责怪中。
“我承认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想找到一个庇护所,因为……因为追我的敌人很强大,我只能选择让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来躲避追击。本来计划的是躲个一年半载,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恢复全部的意识,因此跟小白设定了钢笔的暗号,作为唤醒身份的触发器……没想到人类的身份和你……”
“别再提了。”苏笛说完,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如果是单纯的未婚夫消失,仅仅一个情伤罢了,三年,应该够她疗伤了。
只是……
只是原来连情伤都不是,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曾存在过。
苏笛抹了抹眼角,转身,面对着先生。
“我不是不原谅你,只是,我需要时间,我看见你,就想起他……”刚擦去的泪,又涌了上来。
“可能人就是不知足吧,我总在想,如果,如果萧程是真的,我们在一起了,现在会怎样呢?可能会很好,也可能分开了,但终归都是如果,如果是不存在的。”苏笛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一切都没有如果。
“我知道。”
“你知道?”
“嗯,虽然我不是人类,但也多少了解一点,何况,我还有萧程的全部记忆,我……”
“别说了,别说了。”苏笛挥挥手,她不想再从这个跟萧程一模一样的人口中听到萧程的名字。
“过去了就过去了吧,永远都不要提了。”
停了片刻,苏笛补充道:“等我们摆脱食梦兽,我就安心做我的记者,如果你能想到好的办法把我的手环拿掉,就来找我,如果没有,那就算了,我一个普通人类,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忙,对你们也没什么威胁,估计给我戴上这个的人,跟当时的你一样,也只是找个掩护什么的吧。”苏笛拉下睡衣的袖子,遮盖住手腕。
“总之,我不想再参与你们的任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