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寝殿。西周皇帝赵胤听闻了这一幕,笑“悯德皇后那种气性的人儿,当众来认个错都被打回去了?呵,朕那个不孝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赵熙衍唇角一勾,递上新煎的汤药和一碟蜜饯“殿下这么做,自有他的考虑。父皇,药熬好了。上次父皇说药苦,臣特意做了甘草蜜饯,问过太医署了,同服不伤药性的。”
赵胤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塞了颗蜜饯在嘴里,才被苦得拧起的眉头舒展开“不错。难为你有心了……嗯?”
余光瞥到少年缠着白布的指尖,赵胤微愣“手怎么了?”
赵熙衍不好意思的把手藏到身后“让父皇见笑了。臣没做过这种精细活,手笨,不小心磕碰着了。”
赵胤沉吟良久。末了轻轻一句“儿臣。你倒是应自称儿臣的。”
赵熙衍眼眸一亮,跪下“多谢父皇恩典!臣,不是,儿臣自知身份卑贱,不可与其他兄弟相较,唯恐有损君威……”
“好了。朕卧榻养病期间,那么多个儿子,不就只有你一直侍奉在这儿么?”赵胤打断,虚扶一把,“朕最器重的儿子,眼里只见得姑娘,最宠的那个儿子,一天还没长醒。呵,也就你,愿意整天陪着你这个老父亲了。”
“能在父皇榻前尽孝,是臣,不是,儿臣梦寐以求的事!父皇春秋盛年,此次患疾也一定可以好起来!”赵熙衍叩拜,君臣礼节一丝不苟。
“人前倒罢了,人后咱父子俩,没必要讲那么多。”赵胤笑意亲和,“你虽才学比不上你长兄,家世比不上老五,但就是这片孝心,朕亦是看重得紧。起来起来!”
赵熙衍谢恩起来,又马不停蹄的给赵胤背部垫了软垫,斟了漱口的茶,掐了宁神的香,最后执了羽扇轻轻扇起来。
其周到麻利,毕恭毕敬,根本不像个被人伺候的皇子,倒像是自己伺候人惯了的。
赵胤反正很受用。都是当爹的,儿子们大了,各有各的心事,难得还有个小的,奔前忙后眼里只见得他,他当皇帝的也不能免俗。
毕竟自己养病期间,仿佛被这帝宫忘了似的,整日寝殿歇着无聊,前殿却各种热闹,东宫监国有道,有他没他没差。
赵熙行整天围着姑娘转,赵熙彻不见影儿,唯独平日都快忘了的赵熙衍,却一步不离守着他,赵胤就愈发欣赏了。
他的第六个儿子。刚满十六岁的清瘦少年,六皇子熙衍,字孝青。
顾从一死明忠孝,碧血应留万古青。
这句诗从赵胤嘴里念出来时,噙了慨然“你也是应了林氏给你取的字,孝,青。好,好字。只是可惜,林氏是个福薄的,若是现在还在,瞧见你懂事了,也该欣慰的。”
林氏。
提到这两个字,赵熙衍眸色微暗,垂首道“母亲无法侍奉父皇长久,乃儿臣平生一憾。唯有日夜为亡母祷祝,愿她来世安宁长遂吧。”
赵胤默然。良久带了歉意的一句“老六,苦了你了。”
赵熙衍。虽贵为西周六皇子,却有个人跟没个人似的,整天不出声不出气,宫人提起这号殿下,都得愣一霎,才想得起来。
只因为他母亲乃是秦淮河的歌妓,烟花巷里的出身,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好在肚子争气,被尚是右相的赵家郎一趟欢好,就生了个带把儿的,赵胤才把她带回京宅。
可就算带回盛京了,也是丫鬟奴才都翻白眼的出身。所以至始至终,只是被称为林氏,连正儿八经的名分都无。
林氏不习惯关中水土,住了没几年就殁了,据说人没那天,赵胤还在歌舞宴饮,听说林氏咽气,还恍了半天,谁?
而林氏生的六小子,自然从睁眼那刻起,就是拧巴的存在。虽然赵胤衣食待遇没亏缺他,多的,半点没有。
比如这六皇子素日见了自家父亲,自称“臣”,见了同父东宫,尊声“殿下”,见了不过大自己两岁的五哥,一句“贤王”,小心翼翼的头都不敢抬高了。
却好在这六皇子应了林氏给他取的字,孝青,还真就是只念孝道心性纯良,别说有什么不平不甘非分之想了,就算好处递到他手边,他也是谦谦卑卑的让半天。
是以十几年过去,帝宫虽耻于他出身,也中意他是个实心人,虽不至于口碑载道,善待也是不乏的。
时光一刹脑海里过完,赵胤念及自己养疾在榻,平日看重的东宫王爷们比自己还忙,倒是从来被自己当空气的六儿子,尽心尽力的端茶倒水,他也不由生了为父的愧疚和慈怜。
“最近可有什么缺的?”赵胤温声,拍拍少年的肩膀。
“多谢父皇挂念,儿臣一切都好。只是天儿愈发热了,儿臣昨日梦见母亲的坟头土,干裂了一条缝。不知是不是母亲念及父皇康健,泉下垂泪呢。”赵熙衍抹了抹眼角。
一番话说得赵胤心尖发揪。
林氏因为没有位分,没了后就草草埋了玉山,虽然也是天家山陵,却一座孤坟,杂草都没人管的。
“那,朕让国库拨些银子,还有工部派几个手巧的,这几日你就盯着帮林氏修修坟,替朕告念一声对不住吧。”
赵胤连忙吩咐下去,恨不得将十几年前犯的糊涂账,一朝一夕都补全了。
赵熙衍连声谢恩,于是两个时辰后,他一袭布衣站在吉祥铺门口时,铺面“休沐”的牌子刚刚摘下来。
“这位客官,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铺今儿开得晚,您一来正好撞上!这等缘分,不选点花样子都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