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蕙同心录》,许鼐和撰(注1),二卷,上篇为名人题跋,中间为兰谱,最后为莳兰要诀。举凡养兰赏兰的各个方面,共收兰花五十八个品种,纳百家之长,为诸兰谱之冠。”
曹惜姑愣愣的回答。这是一本民间常见的兰草栽莳的集子,并没有任何异样。
“刘蕙?本宫曾经不唤这个名儿的。”凤袍女子的眉眼忽的飘忽起来。
……
右相嫡夫人,贾公府长女,贾婵,小字唤作阿蘭,只是因其身份尊贵,这个小字鲜闻于世。
而右相从江南带回来的侧室刘氏,当年还唤作刘惠,贤惠的惠。
右相登基,改朝换代,那个阿蘭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可惜母族贾氏分崩离析,父亲贾章病逝,阿蘭忧虑积郁,在新朝初定一年后,薨殁。
那一天,据说是个春日,蘭蕙攒朵儿攒得欢。帝宫却被阴云笼罩,皇后贾氏还没来得及好好享福,日子就走到了尽头。
坤宁宫。皇亲国戚重臣大吏跪了满满一宫,宫人奴才呜呜咽咽,乌泱泱的人头攒动,空气拧得人发瘆。
皇后贾氏在玉榻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伸出苍白的手,依次唤了皇帝东宫帝姬,说了些最后的话,阖宫哭成一片。
贵妃刘氏夹杂在屋外的嫔妃堆儿里,听得内侍长传唤,说皇后要见她。
她顶着哭得发肿的桃子眼走进去,倒头便拜,周围的目光针尖一般刺到她身上,毕竟皇后尚在疾中时,刘氏便紧锣密鼓的争夺后位,何况自己还带着个儿子,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于是在满殿提防和冰冷的逼视下,皇后命人取了一本集子,交给刘氏。
《蘭蕙同心录》。寻常见的讲兰草栽莳的集子,所有人都愣愣不解。
“采莲湖上棹船回,风约湘裙翠……妹妹,会唱么?”皇后无力的呢喃,眉眼却静好。
“会,妹妹唱给姐姐听。”刘氏绣口轻吐,泪湿长襟,“一曲琵琶数行泪。望君归,芙蓉开尽无消息。晚凉多少,红鸳白鹭,何处不双飞……”
皇后笑了,一如从前她们初遇,吴侬软语,檀口麝兰。一个唱上阙,一个唱下阙,都是世间极美的人儿。
然后,西周开国皇后贾氏,就在贵妃刘氏眼前,断了气。
然后,西周继后刘氏,改惠为蕙,从此世称刘蕙。
……
蘭蕙同心。
她懂的,还好,她也一直懂的。
……
“宫里人都放的是本宫从赵府带来的孤本珍藏。呵,胡说八道,你瞧瞧?”刘蕙点了火折子,映亮了满阁藏书,似乎殷勤的让曹惜姑看。
曹惜姑下意识的溜眼过去。竟然全部是《蘭蕙同心录》,不同版本,不同装帧,密密麻麻不下千本之巨。
“姐姐原先那本藏在坤宁宫,而盛京城所有的《蘭蕙同心录》都在这儿了。除了本宫这儿,其他地方,本宫见不得这几个字。”刘蕙指尖抚过从各个书局买来的集子,回头,笑,“这个故事,曹妃觉得好听么?”
曹惜姑头皮一麻。想跑,想求饶,浑身却都瘫成泥了。
刘蕙的笑迅速变样,扭曲成诡异而冰冷的笑“迟春,本宫困了,回去了。”
坤宁宫掌事姑姑迟春走进,扶了刘蕙就走,踏出门槛时,对不知何时阁外遍布的内侍使了个眼色。
看着凤袍远去,曹惜姑痴痴笑起来,故事,是好故事,只是她,这辈子只能听这一次了。
御寝殿。赵胤从玉榻上坐起来,咳嗽了几声,面噙不耐“就这点事?要把朕闹醒。”
羽林卫上将军姚広抱拳“陛下息怒!后宫刚探的动静,曹,皇后命人缚了她,把火折子的蜡油往她脸上淌!眼睛里,喉咙里,面皮上,一点一滴的折磨爬出来的女子,惨不忍睹!眼睛硬生生烫瞎了,喉咙烫哑了,脸更是全毁了,跟鬼似的!”
赵胤揉着太阳穴“活着?”
姚広面露不忍“活是活着,但人疯了。那般不人不鬼的样子,哪个女子受得了!太医署已经往那边去了,都摇头说回天无力。”
“那不就成了。把曹妃锁到柴房里去,衣食三餐从小孔递进去,别让她出来……”赵胤耸耸肩,“吓人。”
姚広想到曾和曹惜姑联手时,也有些眉来眼去的温情,遂多嘴“陛下三思!曹妃可是曹家嫡女,可要给江南那边什么交代?”
赵胤宛如听到了个笑话,好笑“她不还是曹妃么?”
姚広一愣,旋即浑身发凉。娘娘还是娘娘,可人却不是人了。
“那皇后……”姚広咬了咬牙关。
“姚広啊,后宫的泥潭,千百年都是辨不清黑白的。男人就朕一个,她们不争宠,还没得事儿干,朕是皇帝,又不是整天盯着她们的老嬷子。女人的手段,还是莫深究的好。”
赵胤一溜缩进了被窝里,舒服的叹气“难得糊涂啊!”
四方馆。已是子夜了,院儿里还一盏灯,烛火如豆。
“家主,歇吧。那边儿应该成了。”苏仟给案边独坐的钱幕奉上热茶。
“不,一定要确保一击毙命。”曹惜礼蓦地接了话,眉头拧得紧,“否则让她逃脱,怜怜的身世传出去,这刀反过来能架在我们头上。”
“你和冯怜的日子定了没?”钱幕看向曹惜礼,挑眉。
“父亲说了,待曹惜姑除了,就成亲。”曹惜礼眸底一划而过的欢喜,“毕竟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怜怜来处的敌人没了,我曹家方得周全。”
钱幕指尖摩挲着茶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