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如今姚広看着面前这不算陌生的面孔,犹记得第一次见他,是他还由爹娘牵着跑,闲逛,打鸟,斗鸡,晒太阳,有工就去做短工,农忙就去帮活,虽然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命运的岔口却始料未及。
“……哟嚯,味足!”姚広别过头去,沉默,从竹筒里抽了汤匙,开始埋头吃那碗馄饨,被辣得唏嘘。
“萧哀帝最后那几年,东周衰败哀鸿遍野。我知道姚家村闹了饥荒,你家的田亩都旱了,你不得已进京,成为众多流民中的一员。”陈粟舀了一盅缸子水过去。
“不都是你害的么?”姚広猛地打断,寒声,“你官做得大呀,御前的红人,蛊惑昏君和昏后两个人歌舞笙箫,全然不管红墙外都是饿死的白骨!”
“呵,我现在区区庶民,寒居流离,哪比得上你上将军风光,老天爷也算惩罚我了吧。”陈粟轻飘飘的笑,“但是还有人,在理所当然的安享太平呢。”
“悯德皇后!!!”姚広冷笑,指尖蓦地用力,咔嚓,竹筷子裂为两半。
“上次和曹妃合作不成,可惜了。如今另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上将军可莫再犹豫了。”陈粟殷勤的为姚広又布了双筷子,加了句,“而且,我可以保证,上将军的性命无忧。”
姚広没有任何回应,但眸底起了晦暗的波澜。
“上将军可听说过湘南野史?”陈粟低语。
“民间传闻,传了好几年,有鼻子有眼的。说从帝宫跑出来的那四个人隐居在湘南,过什么田园生活。三人成虎,百姓们都信得真真儿的……”姚広一滞,“等等,你什么意思?”
“现在这湘南野史已经开始崩塌了。我不断听到南边儿来的百姓议论,说以前传得跟真似的那四人,瞧着脸了并不是,不过是身量像些。亲眼目睹的人越来越多,怀疑野史的人也越来越多。”陈粟一笑,“上将军你说是什么意思?”
姚広沉吟,拧眉“以前就有人怀疑过,一部野史传得如此之真,背后肯定有人推波助澜。如今风反着刮了……莫非谣言的源头?”
姚広眸底凛光一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粟噗嗤一声笑了,摆手“不至于。不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谣言的可怕,正在于众口铄金。上将军若想给悯德皇后致命一击,倒也不用亲自出面的。”
姚広两眼一亮“所以我们可以……”
“若盛京的百姓知道吉祥铺的花二是前朝皇后,或者说,当今东宫的意中人,居然是他的义叔母。啧啧,这差了整一辈儿啊。要脸么?”陈粟刮了刮脸皮,阴阴咧嘴。
“似乎是个好法子,不过狐尚书。”姚広话锋一转,挑眉,“这个消息的酬劳,你要什么?”
陈粟拈了根竹筷,沾了缸子水,在油腻腻的案面上写了一个“乱”字,然后迅速的用袖口抹去。
姚広满意的笑了,伸出手去,啪,三声击掌,为盟。
七月末,八月来,日光白得跟铁水似的。
玉山。长青岭。一眼望去漫山苍青,松柏耸立着像一座座坟头。
这便是宫里默认的“乱葬岗”了。
宫里犯了大罪的人,是没有资格尸骨还乡的,只会被草草运到长青岭,就地掩埋。
李郴斟了一杯酒,倾在某个坟头前,他旁边陪着吴丽音,正盯着坟前简陋墓碑上的字,还没缓过神来。
“大人,您,您的父亲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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