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芙嫣坐在马车里,一路出了集市赶回文蔚府。
空飘着些雪,拉车的大红马鼻孔里喷着热气,那些细碎的雪渣遇着了,忽地就不见了。
她像是一个还没有卸下甲胄的战士,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脸上是下了决心的坚定,手中有六支白玉令牌。
从现在开始没有人能阻挡她,车轮已经滚滚而行,车辙是它宿命的痕迹。
“夫人,快到家了。”茵儿裹着厚重的棉衣拉了拉头上的帽子。
她坐在车沿上,两条腿藏在裙子下面。
气太冷了呵。
她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把冰冷的手指从袖口伸进去,贪婪地享受着袖子上沾染的那一丝丝的热气。
犹豫再三,还是一咬牙将手指贴到了胳膊上。
真暖和啊。
同时自己又被冰得一个激灵,只好将手指往旁边诺上半寸。
果然,远远地看见一片枫树林。
那树上的叶子已经差不多掉光了。
指头上偶有一两片红叶也已经落满了雪,红叶白雪,倒也十分别致。
她舍不得将刚刚暖好的手伸出去,隔着帘子道:“夫人,我们已经到枫林了。”
过了枫林就是文蔚府。
但是那里算是家吗?
明芙嫣自嘲地笑笑,心里对自己:明芙嫣,你有什么可矫情的?做了这样一个大族的当家主母,有着不老的容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笑出声来。
很轻的一声笑。
车夫是个中年的男人,这会儿额头上的褶子扫一扫能掉出二两雪来。
他是个粗人,自然不会留心身后车厢里这轻微的响动。
他的心思,全在眼前这匹喷着热气的大红马身上。
待会儿怎么回马厩,怎么喂料,怎么保暖……
他的一副心思已经全然都在这上头,连扑面而来的雪渣也不能打断他的想法。
可茵儿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子。
她听到了身后车厢里的那一声轻笑。
这样轻的一声笑,在这寂静的山野中,在马蹄的得得声中,在细雪的暮色里显得极其的诡异。
听得她汗毛炸起。
夫人最近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这也是她宁可和车夫一起坐在车沿上吹雪,也不和明芙嫣同坐的原因。
当然了,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
就是明芙嫣身上渐渐生出了一种陌生的疏离福
茵儿从和她一起长大,自然对此更加敏福
这种疏离感莫名地让人在她面前下意识地谨言慎校
她越来越感觉到局促和拘谨,心情沉闷。
这样的体验实在是不怎么美好。
一想到自己和明芙嫣都因喝了鲛人血而青春不老,难免就生出一丝抵触和恐惧来。
今后的年岁里,要一直守着这样一个人,茵儿难以想象自己将要承担怎样的痛苦。
门口的雪已经扫过了,守门的家人上来报告:“夫人,老爷回来了。”
老爷回来了。
这是一个府里头等的大事。
所有的事情都要为此让步,因为老爷就是府里的顶梁柱,所有人都该围着他转。
明芙嫣快步走至内宅,只见文蔚平正在廊下赏雪。
她的脚步停住了。
文蔚平看见她停下来不走了,还以为她忽然变了挂。
笑着向她伸出手道:“怎么站在雪地里?”
明芙嫣脑子里一片空白,两只脚不听使唤地就朝他走了过去。
及至近前,文蔚平伸手一把拉住她拽到跟前:“冷了吧?”
着在她的手上哈气:“进屋暖和暖和吧。”
不由分地拉着她进了屋子。
屋中炭火烧的正旺,让进入这个屋子的人都跟着柔软温和起来。
文蔚平笑吟吟地问:“此去,爹娘都了些什么?”
明芙嫣整个人都跟在梦里似的,一切都这么的不真实。
她都觉得眼前这个文蔚平是假的。
“今年和姑母一起过年吗?”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文蔚平听了微微一愣。
“我们不是都在年前去看她吗?”
这个答案可以是回答满分。
明芙嫣这才肯相信眼前的人不是哪个妖怪变化来骗自己的。
“爹娘都挺好的。”她两只手绞着袖子上的花边,“还问你来着。”
只这一句,文蔚平就知道是假的。
因为明广言和白芷妍从来没有像她的那么在意过自己。
但是他仍然笑呵呵地:“是啊,他们都好我就放心了。”
明芙嫣看见他期盼的眼神,便心领神会地从袖中摸出六支钧令来。
“喏,爹叫我带回来给你。”
文蔚平眼尖,立刻发现这就是另外六支钧令。
他解释道:“我只是为了救急。”
明芙嫣轻轻地点零头:“是,我知道。”
文蔚平从她手里接过来揣好:“辛苦你了。”
只这一句话,明芙嫣眼含热泪:“我是你的夫人,咱们之间什么辛苦?”
文蔚平笑道:“嗯。”
紧接着起身就要走:“灵感山还要等着人齐了去救。就不陪夫人喝茶了。”
明芙嫣忽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一杯茶的时间也没有吗?”
文蔚平耐心劝道:“我们在这里喝茶的功夫,很有可能那边已经攻上山了。”
成亲这许多年,明芙嫣的年龄已经长了许多。
特别是这半年的时间,人也跟着成长了许多。
她已经知道,在文蔚平的面前,那些撒娇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