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秦伦受不了她全身一动不动地紧绷如雕,双手紧张得指间泛白,死死攥着衣袖,大是惊恐的表情,心疼地抱住她,握住她冰冷的手,想把自己的温度通过手心传给她:“其实莫宸曦这趟回来前,《乔都日报》的何主编看了结尾,也是一派大惊失色地再三询问他,是不是确定刊登?报纸发出去,就是再也收不回来的事了,最坏的结局,就是乔商银行和王廷从此失去人心,全盘覆灭。”
“莫宸曦很肯定地告诉他:发!他告诉何总编,‘这个故事开始了,我就没想过有任何隐瞒,我们做到了我们该做的,外界如何认定,那就不是人为能够控制的,只要我做到了活着的这辈子了无遗憾,也有胆气去面对所有舆论的谴责。’”
“莫宸曦,江城人,出生于江城陆家巷子,在曾经重掌乔行的新闻发布会上也暗示过,他未来的妻子只会是江城人,这些都是见报过人尽皆知的事,莫宸曦有底气,但这件事到底关乎乔商银行和王廷共同的名誉,我们大家都紧张。”
“他做得对,他不愿意今天过来和你一起面对明天的结局,就是因为两个高度紧绷的人在一起等待明天的‘判决’是非常残忍的,只会让你们双方更紧张,你且知道他时刻和你同在就好了,我们在乔都还有康子和侯云帆,明天,康子镇守乔行,侯云帆会过来告诉我们乔都的结局,在结局还没出来前,我们一定不能先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莫宸曦是谁呀?堂堂涵盖西南片区的乔商银行董事,他绝对有能力照顾你,你心里要清楚,这个故事的结局放在抗战胜利后的现在来公布,老百姓的包容性和接受度,会更大。”
栖蝶再也绷不住,整个人软在沙发一头:“求求你,别管我,让我就这样安静地呆会儿就好。”
这天晚上,栖蝶闷在沙发角里,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柳秦伦从屋里取出一件西服外套搭在她身上,不出声地呆坐在一旁陪着她从天黑到天亮。
短暂却又漫长的一晚,柳秦伦在昏暗的台灯中,看着栖蝶眼角未曾干过的泪滴,人生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质疑,本是想解脱栖蝶痛苦的成全变成了今天连累两个人面临声名狼藉、命悬一线的危险,他错了吗?
但是——
他又拿起去年那几期,他收在茶几下的那几份报纸,上面是他弄丢栖蝶的那段时间,莫宸曦通过《他们》才告诉他,栖蝶经历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那些如同置身无间地狱的凄惨,他仅是看着那些文字,自受谴责的心就已痛苦至极,他以为的毁容面,不过一个面具,是他太不了解栖蝶了。原来栖蝶所有不忍对他说的,都愿意对那时已是朋友关系的莫宸曦说。
但那样的“原来”不正是一种最推心置腹的信任吗?
曾经的自信饱受打击,益发加重了他要亲手送栖蝶出嫁莫宸曦的决心。
可是……
没有可是!
柳秦伦仰头咽下欲出的眼泪,深呼吸,他必须在栖蝶面前,做到信心充沛。
第二天,当江城的大街小巷响起报童叫卖8月31号的《乔都日报》,昏睡中的栖蝶被乍然吓醒,她惊恐万状地睁开眼睛,瞪得快要滚出来,一个激灵坐起身,紧张的脸色又煞又白,眼珠上布满了惊慌的血丝,柳秦伦赶紧抓住她的双手,给她些许镇定:“没事没事,是今天刚到的前天的。”
栖蝶急促的呼吸才稍稍平缓下来。
她无力地把头丢在柳秦伦肩上,哭得撕心裂肺:“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我不想因为我毁了王廷几十年的清誉,不想为了我毁了莫宸曦十几年的努力,我就是个红颜祸水,来祸害你们的。”
柳秦伦双眼受栖蝶悲愤心情催化得也发热了,他忍着,强忍着轻轻环住她的肩,笑着柔声安慰:“遇到困难就退缩,可不是柳栖蝶的作风啊,我心里的柳栖蝶,永远都是那个万事面前都不畏不惧的女孩儿,她是江城人民最能予以寄托的女孩。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栖蝶抬头看看已经大亮的天色:“这个时候,今天的《乔都日报》已经出街了吧,可是你听,今天的江城到处还是欢声笑语,人们依旧沉浸在抗战胜利的喜悦中,上次日本人投降的消息传过来的那天,满城欢腾,我实在难以想象,4号报纸进了城,会是什么样的别有洞天。”
柳秦伦也已经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他只能说:“别杞人忧天,等等看。”
夏怡买好了新鲜的蔬菜和肉,按时前来与柳秦伦交换位置,进了门,瞧见两张刚哭过的脸,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对柳秦伦说:“你放心过去吧,这里有我,我虽然不能保护栖蝶,但我会一直守在这里为她做好饭,有柳公馆的铜墙铁壁,外人伤不了我们的。”
柳秦伦扶起栖蝶坐正,双手托起她的脸,郑重道:“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我今天必须得镇守王廷,以防会有任何闹事,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能虐待自己,不能太过自责,不然你就太对不起我和莫宸曦了。”
栖蝶茫然迷离的眼神渐渐回笼在柳秦伦认真的脸上,她正了正身子,抹掉脸上湿润的泪,笑了笑:“你放心去吧,我没事,不会让自己有事。”
柳秦伦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拍拍夏怡的肩膀,出了门。
这大概是栖蝶这辈子过得最浑浑噩噩的几天,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