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的一天,孔与德登凤鸣山,去拜访白虎书院的山长。
这白虎书院虽然坐落在凤鸣山深处,却名声在外,虽然不如白虎宫那样游客络绎不绝,但也是个风雅的出行妙处。
虽然都以白虎为名,但白虎书院却早的多,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
太学的博士们常对学生说,昊京王城的风骨就在白虎书院,太学是终南捷径,白虎书院才是真正做学问的地方。
而那白虎宫不过是数十年前的崇嘉帝喜欢道士,就有那江湖术士献宝说自己有西方白虎附身,须发皆黄、能变诸多神通,崇嘉帝一直崇道,便对此深信不疑,将那个黄眉道人奉为上宾,还在潋滟池畔建了白虎宫供奉。
数十年的功夫,白虎宫就声名显赫,完全盖过了白虎书院的风头,甚至不少昊京王城的人只知道有白虎宫,却不知道有白虎书院。
世间的事都是这样,哪有什么道理可讲,白虎宫以占卜见长,百姓们总要去走动走动,香火日益鼎盛。
这白虎书院,不过是谈论学问的地方,普通小民要学问做什么,做官的生在富贵人家便是了,要学问来也无用。
不过是有些痴人,以为读书、明理便可以为圣贤代言,为生民谋福祉,其实也不过是虚妄,自己的二两干饭还没吃饱呢,就起了闲心的缘故。
孔与德攀上那熟悉的九十九级台阶,想起十年前在此处读书时的慢时光,忽然间还有点惆怅。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包围了他,那时候是多么欢乐自在的辰光啊,如今,却是回不去了。
“山长,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还没顾上继续回忆,孔与德忽然见阶上立着一人,须发皆白,正是山长莫正清。
“听说你出息了,怎么又回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莫正清抖了抖袖子,一脸的肃穆。
“山长,与德受您教导,才有今天的出息,不敢一日或忘。
今日来拜见山长,也不为我自己,是为天下读书人。”
孔与德一揖到底,很是谦卑。
“若不是为读书人,你还不肯来吧,给你礼部尚书的官做,这个皇帝还真是有魄力啊。”
“陛下虽然年轻,胸中却有丘壑。还请山长容我进去说话。”
“进去就不必了吧,你这一副官长的样子,我这书院容不下你这贵人了啊。”
“山长,与德永远是您的学生,没有一日忘记自己的使命。
山长教导过,读书人该以天下为己任,为圣贤代言、为生民谋福祉。”
说起使命,孔与德的声音也开始激动的颤抖起来。
“好,算你还没有忘本,跟我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了书院大门。
书房里,按主客落座,孔与德第一次坐在了访客的位置上,以前也有陪山长招呼访客的时候,那时候的他青涩、懵懂,并不知官场到底如何,也不知世事有多么复杂。
这一次,忽然换了位置,他的身份也在一场制科考试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沉寂下僚的区区八品集贤院典簿,一下子跃升为礼部尚书,朝廷的堂堂二品大员;
从被人轻视和随意置喙的低级官员,一下子就变成了人人敬仰的朝廷大员。
他喝着口中的茶,没有了往日的清香,却有着一股莫名的苦涩,不知自己一路行来是一种幸运,还是被命运选中的无奈。
“山长,儒学在婆罗洲两百多年来都没有真正兴盛过,您空有一身学问,就没想过为天下读书人谋个好出路吗?”
“出路,何为出,何为入?
你自己入了那腌臢场,也想拖累的为师也进去不成?
我当年说过,我只能教导你们圣贤开示的道理,并不能教你们什么屠龙之术,也不会什么逐鹿之策。
若想在宦海沉浮,靠的可不是学问。”
“山长,您就忍心天下人一直蒙昧不开,儒学一直被民间占卜这些邪魔外道压着?”
听孔与德说起占卜是邪魔外道,莫正清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你还知道占卜是邪魔外道啊,听说你最近要在白虎宫建什么宫学?
到底几个意思?”
“山长,您听我说,白虎宫本来是民间占卜的老巢,这一次白虎宫的影壁上显了白虎,那些招摇撞骗的道士们就到处宣称是白虎宫的白虎大仙显灵了,唬的百姓们都去进奉香火钱。
最近听说是赚的盆满钵满,后院库房里堆满了黄白之物。
道士们不过是画画符、念念咒就这样坐地聚财,而读书人十年寒窗却四处辗转流离,只能给那些官老爷当个文书小吏,对天下事完全左右不得。您觉得合理吗?”
“存在不一定合理,但一定有他的原因。”莫正清有些沮丧,但还是坚持着。
“我受您教导多年,本来对这些占卜之术很是不屑,甚至是拜火教也认为是蒙骗些愚夫愚妇罢了。
但近来我不这么想了,我觉得如果利用这些东西,可以将我们的治世理想实现,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治世理想,你还有吗?”
“为天下人创一个清明世界,有德有才者居上位,庸人居中,顽劣者居下。
上敦厚以亲民,中勤勉以劳作,下禁锢而听用。”
“好,好,你既然已经都想好了,我也不说什么了。
只是奉劝你一句,宫学一立,只怕读书人有了快速上升之径,便也不富沉恕!
“山长,我总要一试,给天下士子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