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差点哭出来,我担心你会不喜欢。”小昭说。
“怎么可能,怎么会。”刘老板哈哈大笑,他说:“这个是怎样一个感觉,张经理,我和你说,我看到你的画,就好像,就好像小时候,自己在眷村过的那种又穷又苦,还让人压抑和绝望的感觉,全部都回来了,这才是我要的。”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贱?”刘老板问。
“不是有点,就是犯贱。人家都是越有钱就越想高级和洋气,你怎么有钱了还想着回去过苦日子?”
小昭说,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刘老板说:“这个可不是回去,是偶尔的恍一下神,等以后你们有钱的时候,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有钱的,到那个时候你们就知道,吃腻了大鱼大肉,就想尝尝粗茶淡饭,让你一直过苦日子你当然受不了,但偶尔地勾起你对那种日子的一点回忆,还是很好的。
“就像我们现在回过头去想,过去的那些苦难,因为你已经过来了,就变成了美好的回忆,只剩下美好,把不美好的都自动过滤了,这个,不仅是我们眷村小孩,你们大陆也一样啊,我碰到不少人,以前去农村插队,去北大荒,要死要活想回城。
“我认识一个朋友,在北大荒,他为了要病退回城,装自己高度近视,快瞎了,走路的时候故意往拖拉机上撞,这个人现在干什么呢,当作家,写知青小说,把自己的那个北大荒岁月,写得就像天堂,都天堂了,你还要往拖拉机上撞,想撞回人间?”
张晨和小昭笑了起来,张晨觉得刘老板说的没错,现在确实有这么一种情况,他想起永城的文具店的那个营业员,他说不定,也在参加各种知青联谊会,把自己的插队岁月,描摹成了峥嵘岁月。
张晨还有一点很好奇,那就是,这刘老板,听他自己说,十五岁就去混社会了,应该也没读过什么书,但从他的言谈和眼光看,不像是一个没见识的人。
张晨问:“刘老板,我听那个鸡毛抱怨,说你老是和他说什么后现代的,你是……”
刘老板笑了起来,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问,我都没读过什么书,怎么知道这么时髦的词,对不对?”
张晨不好意思地笑笑。
刘老板说:“我是没读过什么书,但我的朋友们读过啊,他们读了太多的书了,我不是说过,我们眷村的小孩很团结吗?小时候团结,长大了就变成友情了,他们从国外回来,都会到我那里坐坐,大家经常一起吃饭喝茶聊天,从他们那里,我知道很多。
“台湾还有一个导演,叫杨德昌的,我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他也是眷村出来的,他就经常到我那里坐,我还资助过他的两部电影。
“人在这个社会,你读多少书是要紧的,我现在就要求我的小孩,要好好读书,还有就是,你结交哪些朋友,也是要紧的,很多时候,甚至你结交的朋友,比你读的书还重要,朋友是活的嘛,他对你的影响,肯定要大过书。”
“怪不得。”张晨点了点头。
“来来来,张经理,哎呀,我不叫你张经理了,叫小老弟好不好?叫经理太生分,还有小昭,来,我敬你们一杯。”
刘老板举起了杯子,和他们说:“不是吹牛,我这个人,风风雨雨过来,也可以说是阅人无数,我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我看好你们两个,小昭,你找到张老弟这样的男朋友,是你的福气,小老弟,你找到小昭这样的女朋友,也是你的福气,你们一定要好好珍惜!”
小昭赶紧“嗯”了一声,张晨也说好,谢谢,三个人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