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以来,聚集在河套,大同,幽燕附近的七部落挨个将自己的壮丁,送往了受降城,与何明远估计的差不太多,总共三万多人。
他将这三万人按照唐军的编制,编成了七个军,由每家的酋长儿子担任军使。
然后还给他们分发了腰牌和旗帜,自此,诸部的军事力量不再是随征随调的散兵游勇,而是时时刻刻被大唐攥在手心儿里的常备雇佣兵。
按说酋长们交了兵,也应该兑现封王的诺言了,但是古语有言在先:“非刘氏而王者,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
即便是在王公泛滥的大唐,也总得走个军功封王的过场,如果只因为交了兵就封王,朝廷那边也说不过去。
现在堆积在塞上的,除去朔方,天兵,横野这些唐兵以外又多了一个胡人军团。
何明远为这支军队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抚冥,所谓安抚幽冥之地也。
这几日王晙与他一直待在一起,策划着这起方案。
“九姓们都已交兵,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当初可是说好了要杀一批九姓胡,让我的内迁方案成功的,可到现在这群人还是老老实实的,没一点动静,他们不反,我哪来的理由去让他们内迁唐邓呢?”
以往都是怕降户们造反,现如今为了自己的计划,竟然生怕他们不反。
何明远劝道:“王将军别着急啊!这是疖子总要流脓,不怕他们不反,不过我现在都是有一个主意,就是不知道行得通行不通,有些事情还得王老将军给我参谋参谋。”
“少监但说无妨。”
“咱们现在就给朝廷上书,北伐。”
王晙不可思议地问道:“现在就要北伐?是不是早了些?”
“当然早了,咱们这次上书北伐,哪里是真心?不过造声势而已,朝廷必然不会允许,咱们的目的在于诱反九姓胡,他们不是一直与北边保持着往来吗?咱们声言出兵,毗伽一定会有所对策,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撺掇着他们造反,给咱们来个里外夹击。”
“然后咱们按兵不动,来个螳螂捕蝉?”
“十万之众,稍微砍杀一番就是一两万颗人头,降户的头可比在战场上砍吐蕃人和突厥人要来的容易得多啊!”
王晙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少监好计较啊!那我这就写奏疏。”
见王晙刚要起身,何明远就叫住了他:“将军且慢!将军可知道怎么上书朝廷,请求北伐吗?”
“就直接写不就行了?”
“声势!声势一定要大!最好把拔悉蜜和契丹也带上,让他们会同官兵,一起进剿,假戏真做,这戏一定要做真,做足!让所有人都以为咱们要北伐,毗伽才会相信呐!”
王晙点了点头,说道:“嗯!我这就派人去知会他们,让他们会同官兵进剿,那用不用告诉他们这是演戏呢?”
何明远摇了摇头,说道:“何必呢?拔悉蜜,契丹,和突厥有什么区别吗?狗咬狗,让他们去自相残杀吧!”
“嘶~少监,你这招可真够阴的!哈哈哈哈!”
二人同时大笑起来。
待王晙走出去之后,何明远呷了一口酒,笑道:“可惜将军不知道,你自己也在计算之内啊!”
……
……
春去秋来,草盛马肥,既是农耕民族收获的季节,也同样是草原民族收获的季节,只不过收获的手段不一样而已。
但是今年却不同了,整个塞上的部落都已经知晓了朔方节度大使王晙打算北征突厥的意图,这个消息从平营传到北庭。
除了契丹距离较远没有兴趣之外,新编的抚冥军以及北庭的拔悉蜜战斗yù_wàng极其强烈,他们丝毫不在意对着原来的老东家踹上一脚,这让身在漠北的毗伽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稽落水畔,突厥牙帐中早已没有了过去的风光。
挂在可汗王位上的狼头大纛,虽然日日清理,却总也没有办法让他再恢复往日模样。
一个年纪与大唐皇帝李隆基岁数差不多大的男子,正坐在王位上享用着他的午饭。
同样是烤羊肉,但他身为堂堂可汗,却比朔方军麾下的将校吃得还要寒酸,正应了何明远的那句话,在这茫茫草原上,除了马奶,就是牛羊肉和西北风,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冒着生命危险,逃离河套,来到这里的夹跌思泰和阿西兰已经感到后悔了,但他倒也不是抱怨艰难的生活,而是抱怨眼前的局势。
几年之前,当他们听闻草原王位已定之时,只以为这位可汗会像默啜一样,重振阿史那的家业,没想到竟然是个怂包,龟缩在这荒蛮之地,面对苏禄的跋扈,契丹,奚部的反叛,没有一丝要给与他们惩罚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们就把目光转到了可汗身边那个老头身上。
这是汗庭里年纪最大的人,甚至比死去的先可汗骨笃禄的岁数还要大,用南方的说法,他可以说是三朝元老。
正是他阻止了可汗南下侵扰汉疆的行动,原因竟然是唐主英武?
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的人竟然被可汗引为谋主,言听计从,阿史那家的儿孙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怪不得被苏禄看不起,你自己都看不起你自己,谁会看得起你?
坐在王位上的男子吃完了饭,用手在嘴上一抹,看着眼前冷冷清清的牙帐,努力平复自己对南方的恐惧心理,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向他麾下酋长们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