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路行来,韦皋也时而惦记起一个人。
说起来,自己对她,就像对若昭那样,不算多么用力地争取过。这是他韦皋的本性,虽也有情起的能力,但何曾便像那些fēng_liú诗郎般为情而活了?对于女子的倾慕和求取,在韦皋看来,使出二三分力气,已是男子的极限。
看,造化不定,才过了一年,自己又能在成都见到那小薛氏了。
正自出神间,二马当先,带着几骑甲袍军士,自桥头驰来。
其中一人是蜀郡(原益州)司马,另一个青衫飘飘的少郎君,则是今岁刚刚擢进士及第的刘辟。
得知自己要镇蜀时,韦皋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韩愈。倘若韩愈已经考中了今岁的进士,他便可以像肃代之后的那些节度使一般招贤纳士,将韩愈征纳到自己在成都的幕府中。
不过,刘辟此人,在月余的暗察中,韦皋亦觉得是个可造之才,文章锦绣之外,还很机灵。受韦皋辟为幕僚后,刘辟提前从长安启程,来成都府接洽各种事宜。
韦皋用人,有自己独特的方法。他深知岳父张延赏应该已因延光一事,恼恨上了自己,如今圣上又做了这么一番一言难尽的委任,张延赏在幕府中还不知气成什么样。
正好以此来试试新科进士刘辟,看他一介书生起步,是否能应付得了这棘手的局面。
此刻,迎到上司加恩公的刘辟,面容却比韦皋想象的平静,既没有得意邀功之色,也不像要急着告状的模样,只是口齿流利地向韦皋禀报,剑南西川幕府位于太城,而成都府公衙位于少城,如今圣上让韦皋一人领节度使和成都尹双职,今日刘辟和司马已将二衙所有领官饷的大小人物,集结于太城军府内,等候韦皋训示。
韦皋点头,又问道“家岳可在?”
刘辟瞄了一眼身边的司马,那司马也不是个蠢的,忙上前殷殷道“因目下季节,秦岭多雨,山道恐怕不好走,张仆射和夫人,已于数日前,启程往汉中去了。”
韦皋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倒遗憾。他更愿意与岳父和岳母直面,解一解心结。几年来,张延赏毕竟对自己不断地提携照拂,翁婿二人,何至于为了是否诬告太子詹事,真的有水火不容之势。韦皋做了大半年金吾卫将军,对于京城和禁中的情形了如指掌,岳父虽被迫回翔长安,做了个挂名相公左仆射,但总是还想着要做实权宰相的,多知晓些错综复杂的干系,没有坏处。
可惜,婿有意,而翁无量。
韦皋一声叹息,不再多言,随着刘辟引路,往幕府行去。
一bō_bō的大小官员,相继拜谒新主后,刘辟向韦皋道“节下,成都也是诗阜乐盛之地,西川军府中乐伎伶人众多,今日亦在偏院候着,节下可要一并训示了?”
“也好。”韦皋道。
在应酬的短暂间歇,这位中年节帅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他听到一阵伴随着细碎步伐的此起彼伏的铃铛声。
他再睁开眼时,只觉得城外粉江边的胭脂铺子,仿佛搬到了幕府中,一片扎眼的红绡紫罗颜色。
但幕府中的乐籍伎人,毕竟是侍奉往来官员的,裙服虽然缤纷,风致倒并不显得冶艳俗丽。
韦皋想起岳父张延赏与神策军李晟的梁子,就是因这蜀都幕府中的乐伎而结下。
他瞧着站在头里的两排乐伎,淡淡问道“高洪可在列?“
一名紫锦襦裙的女子,低着头稍稍往前探了一步,恭敬禀道“奴婢高洪。”
韦皋见她,姿容中等,不似舞者,于是问了一句“你是何部?”
高洪答“奴婢唯擅琵琶。”
韦皋轻轻“唔”了一声,继续道“你当年私自随李晟出川之事,带来那般风波,张节度仍留你在幕府,足见张公宽仁。蜀都乐籍,粮赐说到底还是来自朝廷,尔等虽非良籍,也当自重身份。”
听着平淡的言辞,口吻中却颇有警告之意,警告这些风声妇人,今后莫在文武大员前过于卖弄。
一片压抑卑微的喏喏之声,在姹紫嫣红间滚过。
韦皋的目光,又从前排扫向后头的那些乐伎,仿佛想看看,有没有因藏在人群之后便心不在焉者。
然而遽然之间,他的目光在一张脸上僵住了。
饶是他平素已经掌握了骤临异情面不改色的本事,也顿时拧紧了双眉。
他没有想到,会在幕府乐伎中,见到薛涛!
……
众人散去。
终能流露怒容的韦皋,沉着嗓音喝问薛涛“因何要入乐籍?若无以为生,去岁又为何那般逞能?”
薛涛低着头,语气反而平静得多,缓缓道“张节度不见容,以私营货物欲坐事段别驾的夫人,逼涛入幕府为伎。”
韦皋略一思忖,已大略明白原委。
韦平这个贼军汉!岳父这个哎,不说了!
仿佛突然之间无处撒气般,他转头瞪着刘辟。
刘辟今岁才被韦皋招纳,岂能明白早先的纠葛。但偏偏这个读书出身的少郎君,天生有股商人的机敏眼色,已瞧出这瘦弱伶仃的小乐伎竟被上司单独留下,又并无暧昧的表示,而是在正厅中仿如要审问般,定是很有些蹊跷渊源。
现下听薛涛寥寥数语,刘辟背后一阵凉意,忙向韦皋道“节下,仆再去军府中各处瞧瞧。”
韦皋挥手,由着刘辟知趣地退下。
“过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