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烟吸得更猛烈,觉得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有时候绝望就像燎原的青草,春风吹又生,总是那么没完没了的。阮天明此刻的感觉就是,如果说他的生命极少有光明和希望,每天奔波在一条通黑暗淡的路上。那么,喜欢苏瑞,便是最绝望灭顶的一条。如果没有这些事,他是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说出来,只当作自己无聊而又刻骨的想入非非。
薄南风一伸手拉上他,大力的扯着他向前走。
声音淡薄,听不出情绪。
“这世上对苏瑞最好的,就属你阮天明,如果苏瑞连这一点还看不明白,那她可真是不知好歹。”
阮天明愣了下,抬头看他。
薄南风背景挺立,玉树临风,时时刻刻的无所畏惧。想起一些故事,本来不是说出来的好时候,而阮天明却是想起来了。
或连薄南风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他那样的死心踏地,只以为初见,是他伸手将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其实阮天明想说,那一刹那他盯着薄南风的眼神就知道即便生命垂危,那个少年也不是说死就死的。有一种坚韧长在他眼中,傲然挺立于天地间。只怕真等死亡来临的时候,他又会爆发出奇大无穷的力量,再难再决绝,他仍能突破死亡线走出去。他帮他一把,只会让他更容易一些,其实改变的不是结果。所以,他薄南风的命不是他救的,他只是顺应了天意而已。老天不让这个男人死,让他顶天立地,他就像注定的佣兵者,推他上位,不过都是些命中注定的东西。
阮天明那时候就在想,那么赶脚的追杀,猎物不过就是一个十几岁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处心积虑,围追堵截,有什么难?但他却一直活到今天,他便想,除却这一次,肯定还有无数次薄南风都像现在一样奄奄一息,恐旁人连带他自己都觉得死定了。可最后照样不是活了下来,所以他想,这次亦不会例外。
阮天明在这条道上走的年头更多些,也不是泛泛之辈,有些事情他一眼看透。既然有希望,便不是无用功,当时就决定伸手拉上他。
薄南风觉得他的命是他捡回来的,所以要对他肝胆相照,恩情被放大,滴水成汪洋,无边无际。
其实这些年薄南风为他流的血,早已经够了,再多条的命也该还完了。除了这些,他给他的东西更重。阮天明心知肚名,这些年一直是薄南风将来带在身边,刻意坦护,否则他阮天明不会好运活到今天。
他手上沾的人命更多,人不怒,天也会怨。很多次他被阵势套牢,非死不可。最后总是薄南风带人赶过去,就像天兵天将带队而来,破开那一处死角。他看着他,就觉得乌黑的天被撕裂,苍穹一角有光射进来,大束大束的,绽在他腥红绝望的眼瞳中。每一次似都有这样的错觉,很漂亮很明媚的光亮,觉得不可思议,地狱中混迹的人怎会看得到。以前也看不到,从没看见过,可薄南风一出现,便有了那束光。他所向披靡,跟在他手下的人便觉得,天神拥护倦怠,一样不会死。
薄南风从来都把兄弟的命当已任,当年他是怎样逃生的,他便会像那样帮别人逃生。义不容辞,又侠肝义胆。
薄南风就是他们眼中的那道光,让阮天明乃至很多人都觉得,他的出现是顺应天意,是那个注定要带离他们走出黑暗的人。就唯有他,只能是薄南风。
所以不管他年纪几何,大家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即便是死,也死得无怨无悔。光明到来之前,总有皑皑白骨做铺垫,供他踩着上去,爬到至高点,伸手撕破天幕,让星子之光照进来,与日同辉。
江南说得没错,这世上薄南风是最温暖干净的人。她能看到他的好,让他觉得珍贵又难得,那果然是个不一般的女人,慧识金,有其他任何女人都不及的玲珑心智。阮天明也一直这样觉得,薄南风这个人本该是个天使,不染纤尘,只是命运捉弄,暂时伦为此道。他一定会将自己血洗干净,爬出去,阮天明坚信这是早晚的事,那一天或早或晚,但那一天一定会到来。他不会弃手下的兄弟们不管不顾,也一定会带上他们一起上路。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等到那一天,被他带在手边,站到阳光下……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薄南风充满敬仰?
阮天明靠到医院走廊的墙壁上,想再点着一根烟,想起来,只叼到嘴上。平光镜下的眸子眯紧,定定的望着对面的墙壁。轻而易举的想起来,一生最不会忘记的场景,美好到让他愿意相信有明天,而且明天的阳光会很温暖,打到身上,懒洋洋的漫进四肢百骸,连血液都疏散开……
到底有多少人阮天明也不知道了,数不清。只知道身体几处的骨头断裂,躺在地上动也动不了,只能任人宰割,像砧板上的鱼肉。
那一刹他是咬紧牙关等死的,薄南风却来了。
无数次,他总有本事千钧一发间保他的性命,让他痛也能笑出声,这是他的神,可真是他阮天明的保命牌。
薄南风打架好本事,阮天明猜他以前就不乖巧,是个坏孩子。否则哪里练就这一身的本事,连他一个老江湖都自叹不如。
事后薄南风才同他说起,也是在类似这样的环境里。他惨败,几处骨折,躺在病床上休息。
薄南风就倚身在病房的窗框上,同他说起来。
他以前乖的不得了,也不是乖,只是没有机会同别人打架。语言障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