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乌鹤将天权扶上木椅,天权也不拒绝,只是昂了头不看他们。
“师弟,你初来乍到,难免心情不悦,先去休息,改日我们师兄弟再叙话。”
天权动了动,眼睛遥望着远处山峦,长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何要将我接来此处?”
“因为……”天枢忽然欢快地笑了,“因为玉衡的好徒弟要下山了,我的好戏即将开场。我顾不上你,却又不舍得你错过每一幕的精彩。”
“你混蛋!”
天权怒极,坐在木椅上大吼一声。声音四处扩散,在山壁间来回震荡,无数个“你混蛋”袅袅不绝。
“咦,这附近居然这么早就有人说话?”
云常山的一处山涧边,云绯若正弯了腰在洗脸。
天不亮的时候她便下了青渺峰,施展流云踪行了一程。直到远远地望见了山下民居,她才没入林间,信步走来。师父前一日曾百般交代,在外切不可太过逞能,随意暴露了身份。
她利索地抹了把脸,捡起放在溪边的开阳剑,背上包袱。
“唉,可惜走前都没见上师父一面。”
那晚落水后,她早早便起了床守在玉衡殿前。等到残月退去,晨辉洒落,仍不见师父出来,不觉又昏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只见天地透亮,师父正蹲在她面前,一脸的愁眉不展。
“怎么睡在这儿?”
“等……等睡着了……”云绯若不好意思的瞟了他一眼。
玉衡又好气又好笑,将开阳剑扔给她:“起来练剑!”
她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师父……我腿麻……”
她果然是腿麻了,踉踉跄跄地倒进了他的怀中。夏日早晨的风吹来竟有些软绵绵的,融化了他刚刚坚硬起来的心绪。
他闭了闭眼,指甲在掌心掐出一道血痕。
“阿若,你明日便下山吧。早点走,免得到了夜间还在山上。”
云绯若又惊又喜:“师父不送我下山吗?”
“胡话,若是连云常山都走不出去,你还是趁早回来吧!”玉衡看到了她眼中的喜色,顿时心如针扎:她果然有所期待。
“不不,阿若只是随口一问。怎么会呢?我从小在山中长大的人。”她自然是窃喜的。
“不知道是谁入门第一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都多久的事了,师父还记着呢!”云绯若扁了扁嘴。
“你下了山不可能随意撒娇,免得招人闲话,说你不稳重,平白的给璇玑门丢了脸。”她这样爱娇的模样,太容易吸引登徒子了。
“是。”云绯若闻言立即板了脸,满面肃然,“师父看这样可行?”
玉衡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办,她这样一本正经地,委实更加娇俏可爱。
“也不必如此,太过拘谨了,让人觉得你不可一世……”
“师父今日是属缝衣针的吗?尽挑刺了!”
“罢了,我也不多说,吃了亏才知道师父都是为你好。”
云绯若嬉皮笑脸地蹭着玉衡的肩膀,娇笑道:“弟子有师父护着才不会吃亏呢!”
“我岂能护你一世?”玉衡哑然失笑。他倒是想护她一世,只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这日云绯若除了练剑,便是听师父絮絮叨叨地讲述她在山下可能遇见的人和事,怎么应对。他有两百多年的阅历,恨不能在这一天内全都掏了给她,可惜夏日虽长,终究不过一天。
“师父,放心吧!”云绯若拍胸脯保证,“实在不行,我便报你的名号。师父名扬天下,看谁敢欺负他的徒儿!”
玉衡看了看她不争气的样子,欲言又止:“只怕适得其反。”
“算了算了,实在不行你就回来吧,丢人也就丢人了。”他心里止不住地想,若是真不行,他倒是开心。
这个念头一旦浮起,他又是一惊,眼眸中一片掩不住的颓然:“夜深了,你明日还需早起,去歇着吧!”
他顿了顿又道:“不必来辞行了,免得打扰我调息。”
话虽如此,第二日云绯若临行前还是隔着门磕了几个头,口中念叨:“师父,阿若这就下山了,您好好照顾自己,喝酒莫要贪杯……”
玉衡端坐在蒲团上,一双俊目神光湛湛,注视着那扇严丝合缝的门。他的眼中好像要生出钩子来,穿透门扉,将门外之人勾在原地,让她终生离不得修元殿,离不得他身边半步。
但他的双拳紧紧攥着,将那钩子牢牢握在手中,不让它飞了出去。
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玉衡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掠出修元殿。
东边才刚刚泛出鱼肚白,那个单薄的身影迎着风,朝着初阳的方向,渐渐成了一抹逸散的青烟。
“阿若,愿你此去一帆风顺。”
转头时,只见一枝红梅如火,插在修元殿的门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