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孙阁既是瑾王的地方,那么,难道这事是瑾王所为?但明华容自忖虽有对付瑾王之心,存的却是借力打力的念头,从未与他直接对上过,他应该不会对自己抱有敌意才是。或许,天孙阁之行只是巧合?
几个呼吸的功夫,明华容心中已是转过一堆念头。她刚待再试探几句,却听杜唐宝抢先说道:“明华容,你别以为今天是你赢了,也不想想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你爹至今下落未明,并且早被降罪削官,你不过一介罪臣之女罢了,长公主一时兴起好心接你入宫,你难道当真以为可以在这里待一辈子?在其他人眼里,你不过是个身份特别些的织娘罢了,待有朝一日离了这里,你什么也不是!你且等着,到那个时候,有你好受的!”
听到这不加掩饰的直白威胁,明华容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原先想提醒她小心陈江瀚的那一两分念头彻底打消了。反正,即便自己说了,以她的骄纵个性肯定也是听不进去的,自己又何必白费口舌,倒没得枉做小人了。
这么想着,明华容微微一笑,说道:“杜秀当真深谋远虑,我就拭目以待,看你如何让我好受。”
“你——”
没想到自己的威胁竟被她若无其事地呛了回来,杜唐宝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起伏不定。她还要还嘴,明华容却已理了理并不存在皱褶的长袖,淡声说道:“公主殿下还在等我,杜秀,少陪了。”
说罢,明华容不再理会满面不甘的杜唐宝,径自离去。一边走一边寻思,历来大家秀出门多半不会是独身一人,只要察一察今天是谁和杜唐宝一起去的天孙阁,事情便当能有三分眉目。看来,今晚该借口写家书回去,暗中知会元宝调查此事。
这边,杜唐宝看着她从容离去的背影,气得牙痒。但碍于这是在宫中,她也不敢放肆,只得强捺火气,被表面客客气气的鞋女请了出去。
杜唐宝原本乘兴而来,此刻却是败兴而归,颇有几分灰头土脸。她一行走一行懊悔刚才为何一时按捺不住说错了话儿,以致将大好局面白白葬送。想到明华容一张口便让自己下不来台的情形,杜唐宝越想越恼,不禁又暗暗后悔刚才为何被她的故作温柔给挤兑住,没有拉下脸来骂她一顿。
她心中转着诸般念头,正愤不已时,不知不觉已踏过了来时走过的大门。想到适才在这里看到陈家公子的情形,她满腔火气顿时又化为绵绵柔情,细细回味着那人适才的每一个神情,一直到出了宫门,面上还是痴痴的,唬得她等在外头的丫鬟惊慌不已,连忙迎上来扶住问怎么了。她却答非所问地甩了那丫鬟一耳光:“滚,没见秀我正想事情么。”说罢,梦游一般上了马车,继续出神。那丫鬟揉着脸扁了扁嘴,想哭又不敢哭,丧着脸命车夫快快启程家去。
当天下午,老夫人便接到了明华容托宫内太监传出的书信。她本以为或许有什么转机,但拆信一看,却不过寻常的请安问好之语,并无一字提到曾请长公主襄助帮忙寻找明守靖。老夫人大失所望之余,险些又本能地开始碎嘴谩骂,但瞅见旁边还等着讨赏的小太监,想想如今家中所能仰仗的唯有明华容一人,她只好将话囫囵咽回了肚子,陪笑给了小太监红封。待将人送走后,才敢关起门来大骂明华容无能又败家,什么忙都帮不上,反倒让自己白贴了打赏的银子。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更小的院子里,以青玉为首的几个原来在明华容屋内的丫鬟,听了隔壁传出的隐约骂声都是一脸不忿。唯有独自站在角落,捏着袖内一封密信的元宝一脸事不干己,只在心里发愁:最近他被青玉看得死死的,白天轻易没有机会出门,难道真要等晚上翻墙出去么?
不过,这种小问题到底是难不倒他的。这日下午,明华容便接到了元宝让宫内旧识回传的信函。不过,教她讶异的是,信竟然有两封,一封仍旧像上次那样压在她枕下,另一封却是夹在她平日放在案几的一本画着花样子的薄本里,微微露出素淡的一角。
明华容先将枕下那封抽出打开,果然是元宝的回信。信中说已去天孙阁查明,那日陪着杜唐宝出门的人是项家秀,尔后又禀报了些琐事。诸如白氏在小院内也是镇日闭门不出,对娘家打发来的人一律不见;老夫人数次亲自去赵家求助,却都被客气回绝。在信末又说,“那个人”他看得很好,让明华容不必担心。
元宝虽然态度倨傲了些,但办事能力一流,且又言出必行,明华容对他相当放心。看完信后,她的注意力便移到另一封信来历不明的上。
明华容将它拿起对着光打量片刻,从薄薄的信封隐约能看出,里面的信笺意是淡蓝色的。明华容认出这是时下流行的薛涛笺,据说是某地一位极富盛名的才女所制,流传到帝京后,便被一些自诩风雅的文士拿来做为男女私情传信所用。
——难道会是姬祟云么?
明华容呼吸一顿,旋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以姬祟云的性子,有送信的功夫,肯定会直接跑来见她。
想到数日未见的姬祟云,她心中没由来地有些空空落落,不由便下意识地拆开了那封密信。展开叠成方胜的纸笺,上面却只有两句诗:只缘感卿一回顾,我便思卿朝与暮。
句是好句,fēng_liú婉约,激人幽思。字也是好字,笔力遒劲,自成一格。
定定看着那堪称熟悉的字迹,明华容有种放声大笑的冲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