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明府书房。
书案上放了一堆公文,明守靖却无心细看,只不胜疲惫地按摩着太阳穴。最近家中事情频出,乱如一团麻,只稍稍一想他便头痛欲裂。
这时,忽然有一道轻巧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随即,便有一双柔软白皙的手抚上他的额头,替他轻轻按摩。明守靖原本想毫不留情地推开,但到底舍不下十几年的情份,便不冷不热地说道:“你倒有闲过来。”
来人正是白氏,此时她脸上已无平日的倨傲之色,颇带了几分低眉顺眼,听到明守靖含讥带讽的话也不生气,只柔声说道:“我刚回来便听说出了事,怕老爷难过,便过来安慰安慰。”
虽没明指出了何事,但彼此都是心知肚明。明守靖想起白氏干的好事,虽已决定不再追究,但还是心里堵得慌。
夫妻多年,白氏岂有察觉不到丈夫情绪的,见状连忙说道:“今儿我出了一趟门,是因为听说近来很有几家世勋贵胄想议亲,想着家里几个姑娘年纪都大了,便特地去找我嫂子打听了一下这几家的人品家世。听我嫂子说,这几家夫人想赶在宫宴前先见见各家的秀们,等到宫宴面圣时再考察一番。若是在家娴静文淑,进了宫又不怯大场面,果然是个好的,那么就可以定下来。”
见她说起女儿的终身大事,明守靖点了点头,暂且先将嫌隙放到一边,问道:“是哪几家?”
白氏连忙说了几家人的来历,听见均是贵不可言的高官世勋之家,明守靖满意地说道:“若是这几家,倒也罢了。”
但转念想起孙姨娘之事,他未免又开始心烦:“府里好端端的出了白事,再请人来相看怕是不合规矩。”
白氏忙解释道:“本来就不是正式相看,只是先借家宴之故亲近一番,秀们能不能中夫人们的意,还未可知。再者,说句不中听的实话,孙家妹妹到底是个姨娘,这次的事儿只能说是赶巧,碍不着什么的。”
昭庆的婚姻沿袭千年古制,向来是一夫一妻多妾之制。家中妾室就算横死也不必报官,因为她们同奴婢一样,虽然身份尊贵些,到底杀生大权还掌控在主子手里。在各家正室夫人眼中,一个小小姨娘之死,确实不算什么,除了少数十分讲究的人,一般都不会避讳。
如果白氏一开始就说这话,明守靖肯定心生不悦。但她先将为秀们前程打算的话说出来,又抬出几家非富即贵的人家,再说孙姨娘之死不算什么,明守靖便觉得有道理了。但他依旧有些顾虑:“孙姨娘到底是若锦的生母,只怕她热孝在身不好出席。但若单单短了她一个,又不太好看。”虽然心中对明若锦的不敬很是不快,但孙姨娘尸骨未寒,明守靖不想做得太绝。
“老爷又忘了,让若锦喊一声母亲的人是我,姨娘虽是她生母,终究身份只是姨娘而已。”白氏苦劝道。
“你说得很是。”明守靖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难为你有心,那就速速将此事办成吧。对了,你大伯家的女儿今年也不小了,你也问问你大嫂,若她同意,便将侄女儿一起带来相看相看。若锦那里,你也好生去劝慰劝慰,说如果她这次表现不错,禁足就提前解了,若是闹出什么笑话,我就将她送到城外尼姑庵去,拼着一张老脸不要,也要让她出家。”
得到明守靖称许,白氏立时笑了起来,眼角露出几条浅浅的鱼尾纹:“老爷吩咐的我都记下了,多谢老爷夸赞,我必将这事办得妥妥贴贴。日子不如就定在后日,明儿我就准备起来,先给各家夫人们下帖子去,其他事儿也会一一办起。”
次日一早,明府中各房的秀便听到了明日将有小宴的消息,从传话奴婢所露的口风,皆知这是一次变相的相看宴。
而林夫人在听白氏派来的丫鬟转述,问她是否想让明檀真一起出席后,不假思索便婉拒了:“回去告诉你家夫人,说她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明日来的人都是大富大贵,檀真从小多病,恐怕做不得高门大户的儿媳,就不过去了。”
稍后丫鬟将这话带到白氏跟前,白氏一听就明白了:林氏的意思是想找个家里关系简单,日后不必让女儿劳心劳力的女婿,横竖她只是随口一问,对方既然拒绝,她也正乐得就此丢开手不理。
明华容所得到的信息,却比其他人都详尽。亲自过来传话的许镯不但将所有赴宴者的身份信息都一一说了出来,还将昨晚借故悄悄验看孙姨娘尸体的情况也一起暗暗禀给她知道。
明华容听得很专心,没有放过每一个细节,只是她的神情却教人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青玉与许镯早知道白氏想要借婚事之机摆布明华容,见白氏终于要动手,原本都十分着急。但在看到明华容不动声色的模样后,不知为何,心中都踏实了不少。
待许镯走后,明华容便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虽然向来与白氏不对盘,但听说这次相看宴上请的都是出身清贵的人家后,便罕有地与白氏站在了同一边。当下看到明华容,便絮絮叨叨地教导了她半晌,诸如切记吃相斯文,少问多答,如何不动声色表现出贤惠等等。明华容俱都含笑一一应了。
传授了半天经验,老夫人停下喝茶的功夫,杨妈妈忽然走进屋来,笑道:“咱们府上还是第一次有夫人来相看秀们哪,可巧老夫人新得了几块手绢,是苏绣的新样子,本来还说等大节时再给几位秀。今早听说这事儿后一合计,索性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