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明守靖眼瞳微微一缩。当初这听课会是白氏提议的,只说了是为女儿们宣扬才名,并借机相看考察帝京中适龄少年子弟。白氏还解释说,之所以邀请瑾王,是想借他的名头让这次聚会显得更清贵难得,如果他能看中自家女儿便是锦上添花,如果不成也没关系。明守靖觉得是件雅事,便也同意了,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岳父白孟连的暗中授意。
他从来自认清高尊贵,虽然以前没升官时便被同僚打趣过生了个漂亮绝顶的女儿,将来只要许户好人家,靠着这层关系,这辈子就不用愁了。但他因为倚仗岳父的心病,向来鄙夷这种论调,不想让人说他靠完丈人又卖女儿,所以一直没有动过拿女儿联姻的念头。现在被白文启突然点破了其父用心,不禁面色剧变。
打量他神情不对,白文启吓了一跳,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出他的心思。因怕他气头上不管不顾发作了儿子,便赶紧借口带孽子回去严加管教,改日再备礼登门赔罪,搁下话便带着不敢作声的白章翎匆匆走了。徒留明守靖深思不语。
老夫人亦不知儿子心事,见他轻易便放走了白章翎,平白放过一个拿捏白家人的机会,心中大是不甘,遂将一腔怒气都发作到了明独秀身上:“别家的儿子自有他老子娘管,我家的自然也不能放过!正好昨晚你发誓说愿去庙里修行,对菩萨许下的愿岂能作假?你这便去收拾收拾行装,明儿就将你送到城郊的镜水庵去!”
明独秀原本还在心中窃喜,只道既然白章翎无事,自己定然也是逃过一劫,不想老夫人转头就发话说要送自己去尼姑庵里。她深悔昨天不该一时口快,以致引来许多后患,连忙流着眼泪磕头说道:“老夫人开恩,若我真个被送到庵里,这辈子名声也到头了,以后可怎么办呢?我情愿在家里闭门不出,诵经祈福,只求老夫人不要将我送走!”
她哀求的声音终于唤醒了沉思中的明守靖。他愣愣打量着女儿,毫无疑问,这张脸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美丽,而她的性子亦是瑾王最喜欢的那一类。如果真需要联姻的话,她显然是最好的人选。且瑾王为人温文谦和,又新得今上重用,将来若无意外,必为朝中不可小窥的栋梁。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门好亲事。
可是——白孟连问过自己的意思了么?他暗中唆使白氏向自己献计,不动声色地操控着这一切,从头至尾根本没有问过自己半句话!就算白孟连贵为丞相,就算明独秀是他嫡亲外孙女,可自己才是她的父亲!从来没有父母双全,外祖就插手作主外孙女婚事的道理,白孟连这只手,未免伸得太长了!这次只是拿捏女眷,等下一次,是不是就该轮到自己了?!
想到这里,明守靖由一开始的愕然,变为震惊,继而盛怒。虽然明知道这是门好亲事,亦知明独秀刚才的顾虑句句属实,但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在自觉被人侵犯了尊严的怒火之中,他下了一个平时绝不会做的决定:“老夫人说得不错,神佛岂能轻慢?你既许下了鸿愿,就该分毫不差地完成。收拾好东西,明天你就过去!”
——什么?
听到这话,明独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向前膝行几步,想要再苦求几句,磨得明守靖改变主意。但还未等她跪实,明守靖已经起身离开了主座,皱眉俯视于她,眼中诸般情绪交错,复杂无比,却独独没有半分温情:“这些日子你实在犯了太多错,往后到了庙里需得诚心悔改,好自为之!待明年再回来时,为父希望看到一个不辱没明家门第的女儿。”
说罢,明守靖便头也不回地向厅外走去。而犹自跪在地上的明独秀听到这话,却像是浑身浸进了冰水里,那寒意如此刺骨,竟连心跳都似是快停止了。
——这还是打蝎自己捧在掌中,要月亮不会给星星,千般娇宠,万般疼爱的父亲吗?这还是亲自握住自己的手,一笔一画教自己认字的父亲吗?不,不是的!这个冷漠自私、待自己没有丝毫温情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是向来疼爱自己、严厉又不失慈爱的父亲呢?!
整个人都沉浸在彻底绝望之中的明独秀,下意识失控地尖叫起来:“你不是我父亲!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冷血的人?女儿被人陷害污蔑,你不替我出头,反而还要责怪惩罚我!你是想让我剃了头发做姑子,存心要把我的一生都毁了吗?你不配做我父亲!我也没有你这种父亲!”
听到她的话,明守靖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上次孙姨娘事发时,那种难以置信的感觉又生了出来:自己看着一点点长大,从可爱变为娇美,打小懂事贴心的女儿,原来竟是这种人么?自己不过是想让她入庙悔过,以观后效。甚至还想如果她表现良好,过上两三个月就接她回府。可她竟然为这点小小惩罚就嚷出这番大不孝的话来,不愿再认自己这个父亲!他怎么会养出这种不孝逆女、多年来还如珠如宝疼爱多年?!
满腔积愤的明独秀浑未注意到明守靖已然铁青扭曲的面庞,径自仰起头继续说道:“似你这般不分是非,难怪外祖父会看不上你!他老人家时常说你古板有余,才干不足,虽然学问不错,终究没有能成大事的胸襟抱负,只会斤斤计较眼下得失,充其量只是个西席之才!若不是母亲当年几番苦求,他根本不会同意将母亲嫁给你!枉我还曾为你辩解,现在想来,外祖说得根本没错!你只为一时丢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