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霜暗叹谢琅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他刚才二十岁,除去钦差身份,不过是一个幸进的小官。大多数官场中人只当是他将钱建叶和陆凌霜哄得高兴,被随便提拉一把而已,实在不该在安王面前出这么大的风头。一到蒙州便以雷厉风行的姿态将主动权控制在了手里,手提大刀准备改天换地,这让寒窗科考出身,在官场里摸打滚爬了三十多年,正经蒙州父母官的张知景如何感想?
果不其然,张知景出了盛丰斋就开始喊头疼,很快一张告病的折子便递到了眼前。
谢琅气得拍着浴桶大骂,怒火一涨便要爬出来喊着戴仲去找那姓张的狗官算账,陆凌霜一瓢冷水浇在书生脸上让他冷静“在我面前也就算了,你要是敢在戴小将军面前做出这种丑态,且看他还会不会由得你来指挥!”
谢琅抹了把脸,不喊了,蔫蔫地缩在装满冷水的浴桶里“明澶,你说得对。自从桃花源出来,我便觉得做事冲动了许多。你以后若看我不对劲,宁可一巴掌将我打晕,也不要让我犯险。”
或许是因为热毒难清影响了心神,或许是因为桃花源中的惨状如皮鞭般时时刻刻鞭策着良心,总之谢琅直到现在才回过味来发觉自己在盛丰斋客间说的那番话有多么诛心。
若是张知景胆子再大一点,没有将宴客地点选在安王的地盘;若是安王固守老成,没有与崔始宸争权夺利的心思……私募乡兵这种事情只要稍微泄露一丝风声,谢琅便是要被凌迟碎剜在菜市口的下场了。
陆凌霜阴沉着脸“你方在客间大喊大叫,整个盛丰斋都听见了。”
谢琅立刻倒在冷水里捂脸哀叹“没办法啊!张知景这个狗官,居然拿美酒好菜来敷衍钦差,还弄了几个女子来勾引我,我能不生气吗?能不叫吗?”
很好,这小书生与号枝一道行路两天,就将那人厚脸皮胡说八道的本事全部学到手了,实在是孺子可教也——崔始阳听过耳目禀告,心中稍安。谢琅陆凌霜主政,戴仲主军,蒙州一局已如设想中那般铺开,他便也动身往安京方向出发,暂时去做一条缩在崔始宸脚底下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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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鹊,念鹊你快下来!”阳光从云缝中透出,黄绿色的香椿叶子已经抽长,一身新衣新裤的杨念鹊正摇摇晃晃地挂在枝头,努力地去够那点香椿芽。秦留月则抱着一堆书信站在树下,他不通武学,那细弱的香椿又承受不住成年人的体重,此时只能着急地在下面喊叫。
“秦先生不着急,那枝子看着柔嫩实则坚韧,挂两个宝哥都没问题。”铜芸也站在树下笑。香椿芽子烫鸡蛋多好吃呀,凉州一年到头也就这几日有新鲜玩意儿吃,小孩儿爱玩,爬个树有什么要紧的,若不是兜儿已经大了,她都想把那孩子也叫过来一起摘呢……
这样一想,便不由地眯起了眼睛,没看到杨念鹊手里捏着一把香椿芽儿就往下跳。秦留月吓得半死,把手中书信一扔便去接孩子,还没待他舍身当肉垫,杨念鹊人在半空中就被拎住了后颈脖,轻轻地放在地上。
转身看到那黑衣铁面,对自己嘿嘿直笑的女子,杨念鹊惊喜大叫“号枝阿姐!你终于回来了!”喊着便扑上去抱着她的腿撒泼。号枝揉了揉孩子的脑壳,对秦留月笑道“看不出秦老板还是个育儿高手,这孩子长高了不少,性子也活泛多了。”后者拱手苦笑,一旁的铜芸则立刻兴高采烈地跑去找她家主子了……
等林夔止步履匆匆地从一心斋赶到会客花厅,号枝正倒挂在房梁上翻转腾挪地给府中两个孩子表演好戏,杨念鹊兴奋地将两个手掌都拍疼了,林敏德则紧握拳头满脸通红,好像下一刻就要按捺不住冲上去向师傅讨教本领。
“哟,林大人您可算来了。”铁面乌鸦麻利地从梁上跳下来,伸手便把沾到的灰尘往凉州牧衣襟上擦,好像理应如此似的。号枝行事混账惯了,林夔止不会在乎这点小动作,他拍了两把灰尘,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就刚才,老朽直接从后门掠进来的……”号枝回答着,目光却落在后面跟进来的楚羽仙身上。这人居然没被安王带回去呀——咦?怎么她梳起妇人的发式了?眨了眨眼睛,号枝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了,拿手肘捅凉州牧“喂,您啥时候拿下的?”
林夔止一开始还没反应回来,直到楚羽仙上前见礼才知道号枝说的是什么,顿时面上一僵。可还没等他开口,号枝便把他扯到一边,极其猥琐地在怀里捞出一封小药包递过去“林大人,老朽这里有上好的助兴药,是从巡北钦差随行的虎迸卫那儿抢过来的,安京的好东西!您若力有不逮,事前温酒冲服……”
本来见她把林夔止拉到一旁说小话,楚羽仙心中有一丝惶恐。可接下来不知是号枝胡言乱语了什么将他惹怒,脸色发黑地直接将她甩开了去。
“林夫人!”号枝也不纠缠,笑眯眯地又喊他身旁的人。楚羽仙手里拉着两个孩子正欲转去屏风后面避嫌,听到这个称呼便是浑身一战。
号枝不以为然,向她抛过去一块手指粗细的金条,笑眯眯道“可惜老朽没能赶上林大人与您的大婚,这金条便当做是迟到的贺礼,还请林夫人不要嫌弃礼薄。”那根来自蛮平的金条很是粗糙,在女子葱白似的手指间不断折射出细碎的金光。观察到她的右手小指只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