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也曾对普渡慈航的真身有过猜疑,只是直到方才对方毫不保留的显出原形,莫问道才赫然发现,其本体竟是一只绵延百米的千足蜈蚣。
佛光普照,宛若紫铜浇筑的节肢甲壳上,仿佛都被披上了一层鎏金的昏彩。
偶尔随着那妖魔身躯的起伏,折射出千万绺细微流离的璀璨。
腰腹间那上千对细密的触足,也大多萎缩退化,唯余下前胸与后腰处两对,渐渐已经有了趾爪的雏形。
至于说摆在老太监面前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容,原本可以断金噬铁的口器业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一口栉若齐贝的利齿。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莫问道感到惊悚骇然的地方。
几乎不用刻意留心,蜈蚣精琥珀般猩红摄人的圆目之上,两点微微鼓起的肉包已然醒目地宣誓着它们的存在感。
龟目,鹿角,鱼鳞,鹰爪……
种种殊异,再联想过去时日对方的匪夷之举,莫问道哪里还不明白那妖孽的居心用意——
这厮果真胆大包天,竟是在窃取大明朝的国运龙气,妄图褪去凡躯,化身真龙!
“气运反噬?嘿嘿,只要本座能在此前,将那皇帝小儿吞去,届时群龙无首,仅凭些许本能反抗的国朝气运,又能耐我何?”
普渡慈航硕大析长的身躯缓慢蠕动着,盘踞在宫墙之上,光影疏离,影影绰绰间越发给人有如真龙一般神而明之的畏敬感。
“事到如今,本座再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臣服于我,还是陪着皇帝小儿一同送死?”
冷漠无情的质询,如同阵阵雷霆轰鸣自蜈蚣精口中发出。
尚且还带着几分节肢特征的游躯盘虬成一处,趾骨微蜷,似乎但凡从老太监嘴里落出半个不字,就会有无上威严震怒降临。
“咳咳……老祖我也是好气的很,倘若真如你口中所言的那般轻描淡写,还要招揽我这把老骨头作甚?”
艰难抬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渍,莫问道宛如少年似的不老容颜上,突然现出一抹嘲弄不屑的嗤笑,一扫先前的惊异错愕。
“食古不化,既然你这么想死,本座就成全你罢!”
见莫问道态度决绝,普渡慈航脸面上的从容淡漠终究是再难维系。
先前正德天子陡然翻脸,失去了御旨敕令的庇护,普渡慈航的妖躯着实受了不小的反噬,便是之后与莫问道斗法,也是用大法力暂时强压住体内尚未愈合的伤势。
更休说多年处心积虑的谋划毁于一旦,若不是蜈蚣精化龙之念尤其执著,况且欲要欺瞒王朝运道,取而代之,必须得借助天子龙气的遮掩。
期间但凡有升起半点离去的念头,便是老太监拼上性命去阻拦,也未必能够拦下修为已经臻至大圆满的他。
如今国运的反噬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上不少,意识到不能再拖延下去,本就已经不耐到了极点,见到对方依然是一副冥顽不顾的模样,蜈蚣精当即起了杀意。
放弃稳妥循序的缠斗,有浓稠如墨的黑烟从千足蜈蚣口中喷出,很快弥漫在广袤的宫宇之间,所到之处,连汉白玉石雕刻的画壁凭栏,都在噗嗤刺耳的声响中被腐蚀干净。
那是蜈蚣精数百年来积累炼化的本命毒物,便是法相境界的大能都不敢轻易以身试法。
果不其然,还未等毒雾逼近,莫问道光是闻见些许腥腻的香甜,就已经觉得头眼昏花。
猛咬一口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老太监大袖翩跹,如同两翼姿态纤美的游蝶,分出几道寒气,迅速将毒雾从身边逼开。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诵吟着逍遥策中的道诀,顷刻间,那尾吞天食地的大鱼又从地平线上跃起,张开宛若渊底一般深邃幽暗的大口,止一口便从那遮天蔽日的毒雾之中撕扯下一角。
能够包容吞噬万物的虚鲲法相,本来就是一切无形无状之物的克星,三两口下去,厚重成团的毒烟雾霭就已经薄了不少。
只是莫问道眉宇间的愁意却丝毫没有消减。
按理说在他施展法相消磨毒烟,空门大开的时机,普渡慈航应该出手偷袭才对。
然而直到现在,四周依然是一片寂寥,连半声蚊虫的叮鸣都不得听闻。
莫非,是那厮摆了空城计,趁他严阵以待的功夫,调头去追陛下那头了?
心头升起某种不详的预感,莫问道骤然面色大变,挥袖在烟霭中洞出一条捷径,脚步变幻就要向身后御林军护送正德天子离去的方向追赶。
偏偏就在这时,杀机降临。
粥水般黏稠浓厚的烟幕被破开,蜈蚣精庞大硕长的身躯以一种与体型不符的灵活,倏忽间向着莫问道毫无防备的后背袭来。
不带半点声响,却是杀机毕露。
“孽畜安敢?!”
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惊怒之下,莫问道只能勉强做到用真气护住自己的要害,同时于天宇遨游的虚鲲摆动须尾,以一种以伤换伤的气势朝普渡慈航本体撞去。
但凡蜈蚣精不做退让,自己也会被随后而至的虚鲲法相咬去半边身子。
“游龙惊蛰。”
莫问道只觉被一股巨力撞中后背,仓促之下整个人直飞出去,撞上好几堵宫墙才勉强止住了颓势。
法相修士媲美铁石的肉躯上遍布裂痕,便是对于注重肉身修炼的修行中人,这样的伤势也起码需要废上几年功夫才能养好。
至于老太监以命换命的法相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