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河塘里风高浪急,岸边结着薄薄的冰,船过去一阵阵沙沙的碎裂声,亮亮的脸冻得通红偎在如意的怀中,他轻轻的道:“娘,老师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儿子看,这冰那么薄,肯定风一吹就结了。”
如意道:“娘又没学问,你去问你爹,他是秀才。”
小舍道:“你听好了,东汉时有个叫王充的,写了本书叫《状留篇》,里面写道:“河冰结合,非一之日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后来被人改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为山九仞,岂一日之功。”意思是有些事不是一时所成的,而是长期形成的。你要成功一桩事,需要平时一点一滴的积累而成。”
亮亮眨巴眨巴着眼道:“老爹,孩儿知道了,就像京城坐船到奶奶家,需要那个伯伯摇啊摇,一次又一次的摇。”
小舍嘴里呼出一片白气,忍住笑道:“这也差不多。”
亮亮道:“好吧,亮亮数吧,看还要摇多少次才到奶奶家。”
乙未亭已经看得见了,在寒风中露着斑驳陆离的亮亮道:“我这三次都认得,不过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叫这名儿。”
如意爹道:“亮亮,说起这乙未亭,外公知道它的来历。因为这亭建于宋代致和二年,正好是农历乙未年。”
“外公,大人们为什么不造房子,造个四面漏风的亭子。”
“那是为了表彰昆山县主簿宋与权率民修筑河塘,兴水利功绩的。”
如意得意道:“你爹爹也做过昆山县主薄。”
“主薄大还是少詹事大?”亮亮看着外公。
如意爹道:“官大官小看他怎么立功,就像宋与权,原来这里都是一片泽国,风涛汹涌,老百姓的田地都被水淹了,盗匪又多,经常在路上行凶打劫,欺负别人,为了治好水患,保护老百姓,宋与权不怕难不怕死,挺身而出,带着几万民工,在夷亭镇周边筑了堤坝,把泛滥河水全部归入致河塘,使它乖乖的流到阳澄湖,大江,从此水流畅泄,田地稳收,老百姓安居乐业,你说这功劳大吧?”
亮亮点了点头。
“为了不忘记宋主薄的功劳,夷亭的乡民勒碑纪事,筑亭而藏之,让他的功劳永久的传下去。”
亮亮道:“那也应该写上爹爹的名。”
小舍道:“爹爹有啥功劳,还不如你娘,你娘救过爹爹一条命。”
“奶奶说过,爹爹被坏女人抓住,逃出后差点冻死在河滩上,是娘骑了匹神马,一手托了起来。”
如意笑得前仰后翻的:“奶奶还真会编,说得神乎其神的。”
张王氏和红瑶已经在码头上等着,两人肯定等了好久,在寒风中不停的跺脚,小舍心疼道:“娘,你怎么这么傻,我们又不是不认得家门。”
红瑶道:“今天风大浪急,怕你们危险,一次次的来,我拦都拦不住。”
屋里燃着火盆,暖暖的,张王氏道:“你们先吃饭,我煮了鱼头汤,吃好了再去白梅家,她老子已经安葬了,出殡那天,我和红瑶都去了请了道士念经七天,超度亡灵。”
红瑶道:“昨天已经是二七了,你去什么也别送什么,不可以出二遍白礼的。”
张王氏道:“回来时在街上多绕些圈,去澡堂泡个澡,去掉些晦气。”
小舍都记住了,换了身深色便装,问隔壁邻居借了匹马,这马瘦瘦弱弱的,小舍只能悠悠的骑。
白梅家空荡荡的,母女俩坐在灵桌前,哭丧着脸在黑呼呼的屋子里抽泣,见小舍一个大黑影从门外进来,急忙迎了上来。
吴嫂给他泡了碗糖水,哽咽道:“就像做了个梦,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没了。”
小舍道:“吴嫂,人死不能复生,走都走了,难受也没用,多想想以后的日子。”
吴嫂抹着鼻涕道:“说是这么说,吴嫂以前也是个爽快的人,可是毕竟在一身形影不离久了,她爹老是在眼皮底下转,抓也抓不住。”
白梅用袖子擦了一下板凳,让小舍坐下:“我爹那天真是碰到恶时辰了,他要下地,我娘说地都冻住了,你去干吗?叫他去镇上买点盐,他就不听,非要去,结果碰到隔壁憨阿三在我家地里扒水沟,我爹说,这水都进我地里了,叫我怎么进去,憨阿三那里听得进去,爹可能推了他一把,憨阿三掉进水沟里,衣服都潮了,后来县衙的人来看后,确定是爹先推的,这阿三抡起铁锄就砸爹头上,邻居看见时他还有气,头上冒着血。”
吴嫂抹了一下泪:“邻居叫我去时,他也没断气,还说不要怪憨阿三,是自已作死,去惹他。”
小舍道:“县衙谁来的?”
白梅道:“你师弟陈福贵和典史,把憨阿三抓进牢房,让隔壁陪了些丧葬钱。”
吴嫂道:“这憨阿三,脑子本来就不正常,你拿他怎么办?砍了他也没用。”
小舍道:“吴嫂,以后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做什么?”
“你娘那天来的,说本来想过年回来提亲,多好的事,现在她爹走的真不是时候,我怨就怨这个,自已去送死不算,还害了女儿。”
白梅没有因为穿上素衣而遮掩了自已的风姿绰约,她站起身,一身孝服垂至脚下,她往上提了提道:“娘,别说丧气话了,三年时间不长,小舍娘都说出话了,总有个盼头,我愿意等。”说罢晶莹透彻的泪水又从眼里滚了下来。
小舍见她嘴唇紧紧闭着,时而哆嗦几下,心里如刀割一般疼。
吴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