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钟鸣到学主降临,往往不过在数次呼息间。如果是寻常时候,此时的传道殿中,当是三千弟子肃然恭敬等待学主落身讲道台,但此时不寻常,所以没有这样的局面,三千弟子不敢喧嚷,却也不能各居其位。
众人都听到了那个煞意凶悍的“死”字,只是毕竟人太多,地方太大,所以没有太多人知道说出这个字的是什么人。
苏洛发出这样的威胁之辞,接着便往后退去。
只逐道也自须臾间的震惊中醒来,立刻面露恨色,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恨色。
她是落日峰学宫的传奇人物,成千上万的弟子对她敬畏崇拜,即使是钧幽、和容与安期生,也绝不敢这样呵斥她,即使是那些学主坐下的一般三代弟子,也不会这样对她,因为没有人敢肯定,她只逐道真得永远得不到师承。
所以她在惊觉自己在刚刚的须臾间竟心生惧意之后,于是惊怒,随即又发现对方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位堪堪入“养”境不久的弟子,又同陈萍萍等人混在一处,必是学宫弟子无疑,因而终于从惊怒变作忿恨。
即使乌邪学主将至。
她也不会顾虑太多。
乌邪学主或许会因为他们在传道殿争斗而降罪,但她并不需要乌邪学主收自己为弟子,那么又有什么可惧?
所以她悍然再度进前一步,伸手向苏洛摄来。
苏洛早有准备,在退后时已厉声道:“扔出去!”
人群之中,有一人白衣胜雪发色斑驳,面极冷俊,踏步而出。
……
人们不至于惊恐万状,但真得很惊恐,因为人群之中,他们看到一个男子用手抓住一名女子的肩头,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拖行向外。那女子头发凌乱开来,如泼在桌面上的墨,风一吹,便皱起浓重愁人的涟漪。
她脸上愕然震惊之色犹自凝固,却不影响所有人看清她的面目。
沿路上,他顺手又抓起一名男弟子。
一手一个,脚步很快,往传道殿外走去。
“一起走,今晚这一课是不能听了。”苏洛眉心紧了紧,无奈说道。
被月萧寒拖着将要扔出去的当然是只逐道,而只逐道余下的同伴,终究双拳难敌六臂,很快被大同会的人一一擒下,叉着往外。
陈萍萍唯有颔首答应,吩咐同伴跟随自己和苏洛一同快速向传道殿正门走去。今日乌邪学主这一场晚课,要讲天地元气之奥秘,本来是她亟待学习的修行内容,但现在显然已经不能留下来听讲。
“只逐道!”
“那是只逐道师姐,‘成’境的正式弟子啊……”
“竟然这样,没有半丝颜面地被人拖着出去,连反抗的余力也没有么?”
“这位白衣的师兄,又该何等样得强大?”
……
总之,某位向来神秘的传奇人物在第一次走向人前时,便注定不会再有第二次。
一个传奇失落。
又一个新的传奇升起,叫做大同会,叫做陈萍萍,叫做……人们还不知道月萧寒叫做月萧寒。
……
……
传道殿中,三声鼓震的余音犹在回荡,终于散尽,就见殿中正位讲道台两旁,各走上来两名美貌少女,一个捧香炉,另一个抱一卷道书,走到方圆丈许讲道台顶部站定。
而后,又有两名年轻弟子模样的人出现,一男一女。
那男弟子身姿挺拔,令人侧目。
但犹不及那女弟子,一袭绿裳,清新雅致,偏生她生得极妩媚,生就一副妖娆根骨,莲步微移间,就有十二分的fēng_liú味道,靡靡入人眼中直抵心底。
这二人到了讲道台上,蓦然神色微变。
他们看到下面的三千坐席,九成九以上都是坐着弟子,却几乎没有往常迎接学主时的肃穆,反而是人人神情有异。
并且这都不算什么,最要紧的是,最靠近讲道台那二十余张坐席,却尽都是……空着的!
这绝对是学宫所有传道殿中前所未有的事情。
但他们依旧随即背过身去,躬身唤道:“弟子恭迎师尊!”
在他们转身去之前,绿衣的女弟子最后一眼落在视线尽头传道殿正门,敲有最后两个背影,一男一女,快步走出门去。
那男子的背影叫她朱唇紧咬,眼底立有寒色掠过。
呼啦啦!
霎时间,下面弟子俱都俯身,恭声呼道:“弟子恭迎学主!”
传道殿中风乍起。
讲道台上,一片微光播撒,雾蒙蒙降下,其中一尊身影,清削颀长,凌空落下,终于踏足讲道台上,就见是一名十分高挑,身穿乌漆道袍,负手在背后,面庞冷削干瘦,显得颇不亲切的中年道人。
乌邪学主!
中年道人的目光,在落向传道殿中的第一刹那,便骤然变化。
一位学主降临传道殿,为众弟子讲道,是功德无上的事情,然而殿中三千坐席竟未坐满,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即使是沉沦末流的向道学宫弟子,对这位学主的讲道也兴趣寥寥。
尤其是当最靠近讲道台,最要紧的那二三十席也一片空荡时,便越发显得如同耻辱。
乌邪学主感受到了这种耻辱。
他的绿衣女弟子垂下头去,眉眼间却有浅淡笑容闪过,缓声说道:“请师尊为众弟子讲道。”
乌邪学主目绽冷芒:“讲道?讲什么道?”
殿中一片死寂。
绿衣女弟子抬起头来,忽然低声道:“师尊,或许是有些弟子突然间有要紧事,不得不离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