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在以命还她了,上苍还是觉得不够吗?
往事终将被重提起,深情终将被无情翻覆。
雪灵染强行咽下口中的血腥,脸色苍白如鬼。他不知她是否恢复了记忆之后,曾恣意动用了内力,以至于被一直压制下来,未曾清除干净的毒性翻腾起来,重新波及了经脉血气、五脏六腑。
他此刻纵然焦急如焚,她却不再让他过问半分了。
脚步急切地回至“白露宫”中,雪灵染吩咐杜衡守好了寝殿。当即关门闭户,他盘腿于屏风之后的檀木榻上,强行催动了内力,唤起了“鹣鲽之印”。他此刻只能通过这唯一的方法,以命相渡,如此助她复原,再次压制下毒性。
彼消此长,当在“白露宫”中的雪灵染似一株鲜妍的花朵迅速枯萎成黯黑之色,唇角的猩红如杜鹃啼血般点点滴滴地沥在青衣胸前时;那在“来仪殿”中安睡的凤墨影便逐步地盈润如一颗刚刚撬开蚌壳的新鲜珍珠,唇色亦渐如春风中吹开的第一朵桃花般的娇艳。
天光微亮,在他气歇泣血之时,凤墨影的身体已渐渐恢复了生机。
翌日寅时,紫珞前来扣门。
凤墨影闻声醒来,感觉自己并不疲惫,生物钟还是非常准时地在这个点通知她睁开眼睛,准备工作,上早朝。她躺在榻上深吸了一口气,昨夜的胸闷血滞之状竟毫无遗留,不由暗暗地运转了内劲,只愈发觉得自身神清气爽,经脉舒畅,再也不复昨夜的体虚身乏的症状。
她微感诧异地起来,眼角不由自主地望屏风后的凤榻上看过去,目光深凝之时,带了感情之意。
凤墨影知道北堂渺此人十分洁身自好,趁紫珞与宫女们进来之前,她悄声地绕到了屏风后,只见纱帐勾悬,榻上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就连榻上他躺过的地方都给拉平了,半丝痕迹也没有留下来。
凤墨影忍俊不禁,这人也真是!这是有强迫症,还是唯恐自己留下一点丁不好的名声?
会不会连留头发丝都在榻上检查过了,要确保自己没有留下一丝半毫的证据给别人质疑、诬蔑?
凤墨影转身将躺椅上的被褥搬回了凤榻上,才悠悠然地朝殿门外唤道:“进来吧!”
梳洗整理之后,凤墨影神采奕奕地上早朝去了。群臣见着她今日异常良好的状态,随即将那高悬的心悄悄地又放回了原位。那些昨天瞅着担忧不已的人呢,又暗暗地轻吁了一口气。
幸好,天见可怜的老臣心!
早朝之后,凤墨影心情愉悦。谁知刚回到青云殿时,当即接到了编修局的回禀,说是雪灵染今日递呈了病假,但整个书籍编修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如今群龙无首,各种请示,乱作一团。
凤墨影心里郁闷,想是否因昨夜她冷落怒怼的事情,还是近日两人揭开了前事闹出了不愉快的事情,致使雪灵染故意为之?也跟着那些人一起来为难她了?但是编修的这个进程不能因此停顿下来,这个与太学新建成可是息息相关的,若贵族门阀们瞧见了他们此刻窝里反,不知又要闹出什么样的糟心事来,绝对不可以半途而废。
太子监与太学那里中着手在准备着第一次秋闱,甄选人才,关于凤曦国朝局即将重整的大事,如果编修院这边滞停了,那边的人就很可能也会采取观望的态度了。
雪灵染,她未曾因前事迁怒、惩治于他;他倒是为何要在这个关键时刻给她使绊子?
前尘往事,与如今的恩惠情谊不过是一笔勾销,难道这样他都还不满意?
凤墨影情绪起伏,眼中暗含汹涌。她平息了一下心中的郁燥,思索了片刻后,吩咐紫珞道:“着青夜离到编修局接手雪灵染的职责,另着秋玉琢从旁协助。”若论青夜离对经史子集的娴熟和统筹百事的才干,绝不下与雪灵染,以前她全权将编修一事交由雪灵染处理,主要是对他全然的信任。
而如今,两人之间既然已有了嫌隙,那么她迟早也是要对此事安插下别的人手,既然今日正好事出有因,那就借题发挥、顺理成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