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文家的二公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膏粱,早年曾随军出征两次,玩赏领略过西南的风光,却得意地跟着大胜还朝的将士们一同领受封赐,还自诩为大将之才。部下守卫郑重的营车装的永远不是兵资粮草姬舞姬。但裴公俦为了拉拢文老尚书,却偏要保奏这粒老鼠屎,想尽办法替他在陛下面前谋到了副将的位置。
古凉城曾是黎国的北都,是黎北最繁华的一座城市,虽然黎国王室已经南移了上百年,它却始终是黎境极为关键的一座城池。守住古凉,不止可以保障军需通路,安定后方,更可以大杀黎人战心,担责匪轻。为了让文楷恪尽其事,他在进发前还曾向文楷作出承诺,只要文楷稳镇古凉城,便会向陛下奏请文楷为伐黎第一功。
但他实在料不到文楷比想象中更加荒唐无用,竟然会在如此顺遂的情况下身死城破!
他的嘴角忽然抖了一下,“莫云呢?莫云为什么没有劝住文楷?”
“文将军在驻城第三日就找了个借口把莫将军打了一百军棍,令莫将军连着半个月下不了地,每日只能听闻文将军的所为,在榻前幽愤填膺。变乱当夜,莫将军也深陷在黎民重围中,力敌身死了…”
“如果文楷没死,我要亲自砍下他的脑袋祭献给这些枉死的弟兄。”他阂上眼睛,半晌又重新睁开,放下了一直捏在手中的断笔,走到案前,双手扶起跪着的姚仁朔,肃然说道,“冯竣会连夜带五万兵马赶去增援。难得你有此明识,尽力赶来让我知晓,以免势态进一步恶化。”
肌肤被日光煎烤成了古铜色,风霜在脸上削出了明显的印痕,挺直的眉目似铁一般的线条,眼色如刀,已经完全看不出这位全军的最高统帅也曾是个生在世族豪门的公子哥。
姚仁朔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退了半步,躬身行了个军礼,“黄帅,此乃末将分内之事…”
“你放心养伤。”他轻轻的拍了拍姚仁朔的肩头,“我今夜就会上疏请恤,也会传信到府中,把我的饷银,外加十万两现银,分送到所有殉城的兄弟家里…”
忽然,一个陌生的声音截断了他的话,“不必了。”
一名面生的兵士撩起帘布,缓缓步向账内惊讶地两人。
“你是什么人,未经传报竟敢擅闯中军大帐?
兵士没有答话,飞步跃至姚仁朔的背后,闪电般的一掌击中姚仁朔的后颈。
此人不声不响的击倒了帐外的宿卫,又在转眼间打昏了姚仁若,实在不容小觑。
他缓缓抽出腰刀,高声喝问,“你到底是何人?”
“黄金安野,短剑靖邦。”
“你是穆淳王府的人。”他疑惑的打量着伪装成兵士的男人,“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袭击我的部下?”
“给将军带信。”那人向前两步,放低了声音,“此举是为防这些人泄密。”
“你带来的是什么信?”
那人笑了一下,笑得很是怪异,“将军恐怕还不知道,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还有小殿下全都已经被刺身亡了。从前的宸王如今已坐上了皇座,成了大昭之主。”
“什么!”他的脑袋轰然作响,难以相信的大喝,“你说什么?”
“事情已过了不止半月,将军居然都没有听到半点风声。看来,将军所有的朋友都已经被控制了。”
难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接到任何雍都来的讯信,甚至连封家书都不曾见到,原来雍都已经生出了这样巨大的变乱?
“不可能…绝不可能!你捏造此等蜚言,居心何在!”
“将军不信?”那人从腰后抽出一卷素纸,竖展开来,“这是早已张示天下的讣告。”
榜上赫然盖着熟悉的玺印!
困在永乐城下的每一晚,他都会想起空前挤塞的城楼,欢声雷动,雄心激昂的帝王当着天下人把御马的辔头亲自交到他的手上,目光中满是殷切,仿佛已看见他建成了彪炳千古的功业。帝王身后站着那个温婉端庄的女人,还有她的孩子,一同朝他微笑。
他们全都不在了?他们全都不在了!
他又要为何而战?
他猛然反身,一刀将案台劈为了两断,碎裂的纸屑纷飞了一地。
默然良久,他冷冷的开口,“我与梁家素来无故,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梁家世世代代都是大昭的忠臣。”那人从襟口摸出了一封书信,恭敬的用双手递了上去,“这是家主写给将军的密信。”
黄霄放下短刀,接过了书信,打开一看,纸上的字迹很是潦草。
他仔细辨识着书信的内容,颈后忽然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