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克武大马金刀地坐在门口,左右伸手可及之处分别插着一把锦衣卫标准配置的朴刀,刀面仍然残留着丝丝血迹,地上更积起一个小血洼。
一个面容还算俊朗的青年缩在他身后,满眼惊恐,此刻正支支吾吾的低声哀求:“大爷,小的真不是您要找的人,您就放了我吧,小的家里还有妻儿需要照顾,要是我死了,呜呜呜……”
说到最后,青年忍不住抽泣起来。
一天之前,他还是一个对生活满是憧憬的普通人,可转眼间一切都天崩地裂。先是被锦衣卫毫无理由地抓到县牢,接着又出现一个杀神般的汉子不由分说将自己带到这里。
一路之上,他眼见此人不知砍杀了多少锦衣卫和卫所官兵,哪里不知自己在劫难逃。此人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少主,自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肯定再无法逃脱干系。
这简直是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下来。若是逃得掉还罢了,可偏偏他们到了这里没一会儿,便有两拔人先后赶到,整个山谷还不知道有多少官兵。
“少主不要心急。”郑克武盯着不远处出现的几人,一脸坦然:“末将一定会带你杀出重围,保住海帝血脉。”
王景弘坐在之前郑和所坐的青石上,若有所思:“还真别说,现在越看越觉得这个人与当年的陈祖义有几分相似。你本已成功逃掉,又何苦再出现呢?难道你不明白,带上这个完全不会武功的累赘,根本不可能逃脱。”
“总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郑克武微微一笑,傲然道:“况且,凭你们几个,恐怕留不住我。”
王景弘皱了皱眉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郑克武一番,转头对身旁的黑衣人道:“朱良,我记得马哥说郑克武身受重伤,最多一个月就会功力全失,可我怎么看也不像。莫非马哥也会有走眼的时候?”
“正使大人所言定是无虚。”朱良把玩着手中的一柄尺许长的短刀,闻言头也不抬:“此人看起来似乎并无异样,可其脚步轻浮大异于像他这一级数的高手,沿途追踪起来毫不费劲。末将以为,顶多再过一个时辰,便会见分晓。”
明朝下西洋的船队中,除了两万余精锐士卒外,还拥有各种各样足以应对任何突发情况的专业人才,其中自然少不了精通搏杀的武士。作为船队追踪、探敌的首席高手,朱良自有资格说出“毫不费劲”这样的话来。
王景弘叹了口气,瞅了一眼正从林中出来的三名锦衣卫装扮的男子,幽幽道:“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带走他了。”
“在下东缉事厂役长马顺,拜见守备大人。”领头的男子神色踞傲,嘴里说着拜见,却只是将手拱了拱便做罢。
役长也称档头,论职级甚至还不及百户,但他却有自傲的本钱。东厂是凌驾于锦衣卫之上的机构,权势之大,闻者变色。
马顺是王振的心腹,在其运作之下进了东厂,投桃报李,自然只认王振一人。兼因王振此时深受宠信,他就更看不起这些被打发到南京的“前朝遗老”了。
跟在马顺身后的两人虽着锦衣卫服,却一人佩剑,一人持环,长得更要威武雄壮,态度却要恭敬得多,拜倒在地齐称:“弘爷。”
“今天我一定要带走郑克武,赵清、李华,你们该不会向我出手吧。”王景弘正眼也不瞧马顺,只将目光投向郑克武。
“小的不敢。”赵清、李华二人依旧保持伏地之姿,王景弘不叫他们起来,他们竟丝毫不敢动。二人均是宋俊麾下的精锐战将,连宋俊都要称王景弘为兄长。身份差距太大,即使王景弘已经没那么受宠,仍不是二人敢冒犯的。
马顺见状却有些生气,敷衍地拱着手:“守备大人,此人是局郎嘱托要捉拿之人,让您带走恐怕不太妥当吧。”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想当初永乐皇帝在位时,王景弘的地位虽不如郑和,但不论锦衣卫还是新成立的东厂,谁敢不给他面子。即使是东厂的督主,见到他也要客客气气套近乎。一个小小的档头,平时要是能和他攀上两句话,都是幸事。
“拿来。”形势比人强,王景弘心中怅然,甩手伸向马顺。
马顺一脸茫然。“拿什么?”
“司礼监的批文。”王景弘冷哼一声,道:“只要有正式公文,本守备就让你拿人,否则……朱良!”
“末将在!”
“谁敢挡我,你就给我杀喽。”王景弘眼中杀气腾腾,咬着牙一字一顿:“责任自有马哥担当。”
“又……好吧,反正一直都是这样。”朱良有些无奈,比划着手里的刀,眼神却锁在了马顺身上。
马顺不过只有二三流的水平,爬到今天的位置全靠王振,眼见朱良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顿时慌了神:“你们两个,宋大人可说了,一切听我指挥,要是……”
话还没说完,朱良闪身一跃,已落在了马顺身边:“小子,大爷我看你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在京城作威作福的日子过得不耐烦了吧,大爷免费教教你,出来办事可是非常危险的,稍不注意,小命儿就没了。”
“弘爷!”赵清和李华哪敢任朱良杀了马顺,连忙求情:“小的们也是没办法,还请弘爷体谅。其实大家目的都一样,何不先擒此人,再作议定。”
他们两个自是两边都不能得罪,只能拖延时间。王振正在去采燕村的路上,离此并不远;宋俊那边也派人快马通传,想必也会在不久后赶来。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