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浪潮皆东赴,唯有渭水西流。
虞渊一度被视作日落之地,盖因落日西垂,此即尽处。当然,也有传说,太古时期,的确日坠于此。
有“天下第一雄关”美誉的武关,横架在渭河之上,为虞渊而起,雄峙万丈。多少年来,始终是抵御修罗入侵的铜墙铁壁。
但纵然“铜墙铁壁”,也不免血迹斑驳。
仅历史所载,武关就有六十三次毁建。
如今的武关,早不是最初的样子。一砖一木,尽非旧时,完全可以说是秦国新建。但它所传承的,仍是人族立武的精神。
作为两族征伐的最前线,多少年来,武关饱经风雨。
后来也像万妖之门那样,人族大举西征,杀进了虞渊里。架设在现世的武关,反倒变成了第二道防线。
现在人们还是习惯说去镇守武关,但事实上战场已经不在武关。后来的战场,是现世武关折射在虞渊的真实投影!
墨家先贤岳孝绪,独创“乾坤正敕两界回龙阵”,以创造性的虞渊符文正法,在虞渊竖起武关的真实投影。
就此在虞渊牢牢钉下一颗钉子。
这座真实投影,与真正的武关没有区别,可以投射现世武关的所有力量。而它即便被摧毁,也无损于现世武关。只是需要重新填补大阵的损耗——这相较于武关的重建,简直九牛一毛。
今天的虞渊长城,便是以虞渊武关为其中一个重要关楼,延展开拓得来。
春秋易梦,沧海桑田。今人所见虞渊,与古人已不同。
穿过现世和虞渊的入口,所见是无垠广袤的陆地。
这片陆地没有太大的意义,最早甚至不是陆地,而是一片时空的乱流,所以根本也不存在边界。
任何人走进虞渊入口,都会随机出现在不同的地方,甚至是不同的时间段。
这导致人族根本没有办法在此立足,军阵都无法成型。
在修罗族爬出来之前,这片时空乱流普遍不被认为有生命。
在修罗族爬出来之后,这片时空乱流也成为虞渊和现世之间的天然屏障。修罗族天生就有在时空乱流中寻找秩序的能力,所以长期都是修罗族入侵,人族防守。所以渭河之上,有那样一座武关。
直到中古时代,法家薛规来到此地,彻底改变了此地规则,将时空秩序重定,才有了这片无垠广袤的陆地,人族也有了立在虞渊的第一个据点……但修罗族自此也大举爬出虞渊,建立虞渊之外的陆地文明。
这片陆地被薛规命名为“旧川”,取意“抚旧时川,念征时人。”
修罗族则称之为“新野”。
与其它地方不同的是,反倒是“新野”这个名字更被人们接受。
真正的虞渊位置,是如今固定在新野大陆中部区域的一个深坑。
虞渊本身可以视作一个巨大的、螺旋向下的、无底的天坑。
从坑缘往下看,那蜿蜒向上的“天路”,是修罗族的历史痕迹。
昔年百族大战的结果,是“龙与人,灭百族”。
但远古人皇燧人氏已寂灭,太古龙皇盘吾氏也不复存在,时光的力量洗刷了一切。
远古百族的遗民,怨念所聚称为“修罗”者,却从那“不可回归之地”,一步步爬出虞渊、爬到地面、爬回现世。
这条伟大的天路,就是修罗族的斧凿。
虞渊天路又何尝不是相类于虞渊长城的一种伟大呢?
甚至它更艰难,更困苦。
相较于秦国起千万大军、举百工之器、携人族大势而兴的虞渊长城,虞渊天路却是斧凿了漫长的时光,是一代代修罗,以指爪留下的岁痕。
关于无底虞渊的下方,那“不可回归之地”的说法,历来有很多种流传。有说是“混沌海”、有说是“天外天”、有说是“源海”,但从来没有答案。
现而今虞渊更是已经深藏于修罗国度腹地,等闲不能被人观测。关乎虞渊天路的种种,对现在的很多人族战士来说,都只是书上的记载了。
修罗族守着虞渊的出入口,人族守着现世的出入口。双方以新野大陆为战场,进行长达数个大时代的鏖战。
虞渊长城就像是一柄长刀,切实地将新野大陆切下一段,将长城之后的陆地,划归人族所有。此后经过经营,就能逐渐变成类似于妖界文明盆地般的地方。
但和文明盆地不同的是,虞渊这边是先快刀圈地、再徐图发展,文明盆地是扎营立寨,一寸一寸地消化,一寸一寸地外拓。
穿过武关,飞行到渭水尽处,所见即是一片无际无涯的深渊。
渭水至此成“天瀑”,滔滔而坠,咆如轰雷。
往远处看,是绝对暗处,光也落不到那里——无怪乎说这里是日落之地,名为“虞渊”。
秦国早就建立起通往虞渊的时空甬道,一般的军士都可从容踏步而往。武关内部推门即行。
姜望自是用不着。
他飞至此处,即与瀑流同落,挂剑光一虹,径直倒贯虞渊——
时空的交错不能动其真,无尽黑暗不能掩其眸。他以洞真之视野,体察这种两界交汇的感受,补充知见的资粮。
一瞬之后,天空地阔。
这是姜望第一次来虞渊,现世绝地从此只剩一个陨仙林未探索。
他不是来游山玩水,他是来寻恶修罗的头颅,装饰自己的武功。
一时纵剑,豪气干云。
问此间,谁可逢真?
穿梭在新野大陆的高穹,第一眼就能看到虞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