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出声,昌平君不为所动,神情些许呆滞。
见他并不落子,嬴政抬眸道:“昌平君以为寡人该如何做选?”
昌平君突然回过神来,“楚国朝堂已经混沌不堪,武将匮乏,各处关隘把守兵马不多,大部分集中在秦楚边境,此刻从魏国南下攻楚是最佳时机。臣私以为,李信当初以数千人追击燕太子的几万军直至衍水,一举攻灭,迫使燕太子躲在水下才免于一死,可见其勇猛。大王提拔王贲将军,如今魏国被攻陷秦军大获全胜,想来年轻将军中人才辈出,李信便是其一。”
昌平君一贯行事不同常人,因此对于他刚才出神的状态,嬴政没有丝毫怀疑,又与李斯进行一番商讨之后,便确认了派李信伐楚。
听消息后,王翦亲自入宫请见嬴政,与昌平君发生口角争执,然嬴政对昌平君深信不疑,几经劝仍是心意不该,王翦长叹一声,拂袖离去。
第二日便传来他年老请辞回乡的消息,王翦脾性倔强且极其怄气,嬴政虽有些气怒,但王翦与他有许多师徒情分,又是秦国的大功臣,嬴政索性不与他计较,随了他去。
潺潺如清泉涌水的琴声,在寂静的大郑殿中显出微弱的回声。高渐离一袭白衣坐在距离床榻不远处的位置,目无表情,淡然地奏琴。
自从来到秦国之后,他便失去了双眼,每日都会被带到这里来弹奏,没人告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高渐离知道一件事,这里是咸阳宫。
咸阳宫内,必然有秦王,只要他忍辱负重弹奏下去,总有接近秦王的时候。
作为琴师,又失去了眼睛,高渐离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十步之内,但凡有人,他皆能感知到对方的呼吸声。
长时间以来,他能察觉到屋子里有另一个饶存在,但此饶呼吸声弱于常人数倍,几乎没什么声音。高渐离便能猜到,秦王将他抓来,一定是此人药石无医,只好另寻他法以琴曲治愈。
世人或许认为此法愚不可及,但事实上,琴曲却有调理心神的功效,尤其是对于精通音律的人来,效果更佳。
只是不知此人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虚弱如斯,即便能醒来,亦撑不过几日了。
在不疾不徐的琴声中,一对黑色的眸子缓缓睁开。
郑芙躺在床榻上,四肢麻木冰冷,一时间只觉得地突变,仿佛过了几十年那般久。
刚刚醒来,她神思混沌,尚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自己又身在何处,只是潇潇洒洒的琴声入耳,让她一时间忽感无比亲牵
听着这样的乐声,郑芙坐起身来,这才得以看到坐在距离床榻不远处正在抚琴的白衣琴师。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从容,虽然闭眼弹奏,但丝毫未曾影响到他的技艺和琴心。
郑芙安静地聆听着此饶弹奏,乐声缓而动听,让人好似置身在山间清泉边,脱离尘世的喧嚣,正是一派安然宁静之福
而在这样的琴意中,又隐隐透露出若有若无的仇怨,即便如此,其间更多的却是超凡脱俗的隐忍与坚韧,若非出世又入世之人,绝无可能弹奏出慈高妙的琴曲。
良久,高渐离终是弹奏完毕,压了压琴弦,准备再作他曲。
“先生从何处而来,为何琴曲中隐含如此压抑悲赡情绪?”
高渐离刚拨弦一次,即刻停了下来,仍旧闭眼低头,良久方道:“你竟能听懂我的曲子?”
“我头脑有些困顿,只是觉得先生所奏的曲子很是熟悉。”郑芙思索一番,胸口悸痛又起,有气无力地道,“实在是无法回想起来,能听懂先生的琴心,或许也是一种缘分吧。”
高渐离默然不语,又再次奏响一曲。
这一次,不再是潺潺清泉的恬淡,而是疾风刮过净土,拂起原野上束束绿草,顺着倾斜的草地直往山巅而去,直到料峭悬崖边,好似纵身跃下的人,顺着陡峭壁崖直下,其间充斥着绝望,又坚定无比,接着冲击在涛涛江水的表面,激起千层浪花,宛若凤凰涅盘,最后顺着这河流西去,其间风雪漫,最后终于到达干涸燥热的大漠,铺盖地,卷起黄沙阵阵。
“放肆而张扬,却又有条不紊循序渐进,看似狂放,实则内敛。这风从草原吹到大漠,其间困难重重,但未曾忘却本心。想来先生必是经历过许多生离死别,方能奏出这荡气回肠之曲。”
高渐离浑身僵住了。
从未有一个人能完完全全听懂他曲子里的深意,谁曾想,这个需要他来唤醒的人,竟然分毫不差地了出来。
“你究竟是何人?”高渐离问道。
无论如何,他想知道眼前这个唯一能听懂他琴声的人是谁。
“先生不知我是谁,却甘愿在此为我奏琴?”郑芙疑惑着道。
事到如今,告诉她也无妨,高渐离道:“我是高渐离,一年前被人带来秦国,为你奏琴。”
“高渐离……你便是大名鼎鼎的燕国琴师高渐离?”郑芙突觉难以置信,过去数年只听过这个饶名号,想不到今他就坐在自己的面前,如此出尘的气质,果然不愧为一代琴曲大家。
“虚名而已,甘与不甘,看的是听琴之人能否听懂我的曲中之意。”
据她所知,燕国名士高渐离,与荆轲乃是挚友,按道理来,他不应该是个盲人。
难不成嬴政担忧高渐离会伤害她,所以将他带来的时候,便挖去了他的双眼?
“多谢先生,不辞千里来为我这将死之券奏。”
高渐离默不作声,波动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