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她裹紧棉被,双唇发白,眼神摇曳如风中烛火,扬声笑道:“怎么还在发抖?冷成这样?”
“风寒都这样。”韶灵垂下眉眼,低声回应,看来的确有几分无精打采,唯独收在棉被下的双手,已然紧握成拳。
这些日子避而不见,只因她心中清明,把这几年所有想不通透的,都想通透了。
她把云门这个地方,想得太过简单了。
身旁的嗓音隐约有些不快,正是来自这位难得屈尊降贵的七爷。“爷头一回给人端药,这么大架子?”
韶灵微微仰头,他手里端着的汤药,她迟迟不曾接过去,他当然没了好脸色。
“怕爷给你下毒?”他睇着她,言语之内尽是毫无温度的调侃。
她的眼底迎来一片惊痛——缓缓接过这一碗药,在他淡漠的目光中,一口口喝下苦涩的药汁。
她的确是借故不去七爷身旁,并非只是惧怕,而是……当怀疑变成铜墙铁壁般的事实,当她亲眼看到七爷残忍地取人性命,她更觉得七爷这个男人……本性冷酷,阴狠毒辣,她一厢情愿的避风港,无时不刻都在卷起她看不到的血雨腥风,到最后,她当真能够幸免于难?!在找到那个人之前,她可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你到底是哪儿病了?看着不像是风寒。”他环顾四周,高傲地端详她简陋屋内的每一件物什,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在她的心湖投下巨石。
韶灵凝视着他的背影,淡淡一笑,轻声说。“主上,这些天我都在想,这世上还有几个亲眷,我想去投靠他们,毕竟有血缘之亲……”
七爷转过脸来看她,刹那间,他的眼神淡漠,犀利冷锐。
“你想走?”
他的嗓音冷的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三个字而已,却沉重的令她无法喘气。
韶灵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并不闪躲,默默点了头。“我若找到亲眷,亏欠主上的,会一并还清的。”
“你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淡淡睇着她,七爷的唇畔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每一个字,都说的平静而从容。
她本以为他会不快盛怒,至少也该训斥她一顿!但他却首肯了?!韶灵抿唇微笑,七爷却先她一步,低声询问,万分关切。“你一个人势单力薄,怎么去找亲眷?”
韶灵眉目清明,坚毅果断:“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总会找到的。”
“你仔细想想,把那些个亲眷的名字地址写出来,爷让他们给你一家一户的找……”看她如此坚持,七爷的眼底含笑,纤长指尖轻轻拂过书案上的素白宣纸,不疾不徐说道。“齐元国不过十三城而已,一月之内,势必帮你找到。”
韶灵眼神一沉,双手握的更紧,他——欺人太甚!
她是记得几个并不经常往来的远亲,形同虚设,自然寄人篱下看人眼色不会好过,但总比留在这么个杀人窟中安稳,即便到头来无人愿意收留,她亦可独自生活,绝不会没有半点出路。七爷说的如此可亲,可他真会帮她好心寻找?!即便找到了,然后呢?他会告知她,送她走?他的威胁,藏得很深,可这一回她又能装作听不懂吗?
“何时把单子写好了,亲自来交给爷。”
男人笑颜对她,丢下这么一句话,最终拂袖而去。
待他离开许久,韶灵独自坐在书案前一个时辰,面前是那纯白如雪的宣纸,她手边的墨笔,终究不能写下一个字。
韶灵最终还是改了主意。
那张宣纸,在她手中被揉成一团,她紧紧攥着,像是捏着许多人的脆弱性命。
……
最近,七爷的心情很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玄冰宫的几个头头接二连三地消失在世上,渐渐的,玄冰宫三个字,淡出在世人眼前。
七爷才二十岁,如此年轻,云门却暗中取代玄冰宫,成为武林上三足鼎立的门派之一,一时间,江湖上的有识之士,纷纷前往投靠云门。
每一日,云门的声势都在大涨。
韶灵懒洋洋依靠在后门,淡淡望向不远处的后山,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笑意。
后山的鬼故事……都是真的吧。
黄业安月初便不再来教导她,说她可以出师了,这三年来,她通过了他每一次的考试,治一些并不稀奇的毛病,早已游刃有余。她不知是否该怀疑,这是七爷的授意,自从那回她提起要离开云门,他们之间显然疏远不少。
“让我好找!又想偷溜出去?”马伯一脸阴沉,气冲冲地朝着后门走来,指着她又是一顿训斥。“快牵两头马出去,陪七爷去狩猎!别让七爷等!”
每回马伯都是冷着脸指责她,她却并不厌恶,从不往心里去。她不是圣人,没想过要人人喜欢,七爷的那种不太分明的眼神,才是最令她最不安的。
她不怒反笑:“马伯,我上回给你做的茶包你喝了吗?”
马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并不客气。“喝了喝了!这天底下什么样的好茶我没喝过!”
韶灵走入马厩,选了两匹马,笑着越过他,唤了声:“马伯——”
“又干什么!”快六十岁的老人皱着眉头,面色冷沉地喝了一声,怒气腾腾。
“马伯的脸色比以前好看多了,茶一定要继续喝,虽不名贵,但我给马伯加了些药材,对改善气血有点用处。”韶灵抚了抚马背上的鬃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浅,轻声开口。
“学了点皮毛就来献宝!”马伯冷哼一声,眼底的怒气却消散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