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进入陆风境内没到鸣西市之前,武军强和田庆文就相继下车,只留下张琰和王小玲继续前行,一连站了9个小时,他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折腾了整整一天,绿皮车终于抵达虢龙火车站,王小玲已经背不动行李包了,张琰就把行李包从她身上取了下来,两个人一人拽着一条背带,抬着背包走出了火车站。
“看!你爸!”张琰一眼就看见了出站口栏杆外前来接站的人流,只见一双粗壮肥胖的胳膊伸过头顶,举着一个拆开的纸箱,纸箱的硬纸板上用白粉笔写着“王小玲”三个字。
慵懒疲惫的王小玲一下了被激活了,她赶紧顺着张琰所指,看见一个举着牌子的肥胖的男人,这个男人在人群里时而露出一点脸和身子,时而又被人海淹没了。
“爸爸,是我爸爸!”王小玲眼睛放光,她激动地冲着张琰说,“走,我们赶紧出站!”
“爸……”王小玲一见到爸爸,就把行李撂在爸爸脚下“哇”地一声哭了。
“玲玲,怎么了?好不容易回家了,怎么啥都不说,就哭了?”爸爸有些疑惑的又问张琰,“玲玲怎么了?谁欺负她了吗?”
张琰看看王小玲又看看她爸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王小玲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对爸爸说:“爸,走吧!我们回家!”
她一说完就朝前走去。爸爸从地上捡起女儿的行李包,有些莫名其妙,赶紧跟在她身后朝面包车跟前走去。
“老王,没啥,没啥。娃回家了,娃这是高兴啊,她毕竟年龄小,又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一旁的面包车司机说。
天就要黑了,经过一路颠簸之后,面包车终于驶到了县城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几个月前,张琰和父亲就是在这里上的面包车。
父亲张有志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都快被冻成了冰棍,鼻子通红,身边那辆曾经被唐诚弄坏的自行车,孤零零地站在风里。
面包车嘎然而止。
“张老师,你娃回来了!”王小玲爸爸打开副驾驶室的车窗玻璃说。然后就推开车门跳下车来。
两位家长一阵寒暄过后,张琰跳下面包车,面包车冒着黑烟开走了。
“爸爸……”
张有志被冻得又青又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把张琰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番,然后,轻轻地拉着他的胳膊问说:“长高了,脸比以前也白了。”
张琰冲着爸爸笑了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路上人多不?”张有志问。
“多!火车太难挤了,火车站尽是从南方打工的返乡农民工,他们扛着大包小包使劲地挤,身上又脏又臭。”张琰说。
“你要是考不上中专,这会也就是扛着编织袋的农民工。”张有志说,“国强也去南方打工了。”
“国强去南方了?他成了农民工?”张琰问。
父亲用脚拨开自行车的撑子,一边推着车子向前走一边说,“他没考上高中,初中又不允许复习,你到岚莱一两个月后,他就南下去打工去了。听他爸达富说,打工的活是国强他同学给找的,好像是他同学先去的南方,后来写信把他也叫去了。他去打工前,还在咱县上的职业学校学过一段时间的厨师。”
张有志把张琰带在自行车后面,这时,张琰才,从肩上放下来抱在怀里,如释重负。
张有志没有像信中说的那样一起去县城买东西,天色渐暗,他们的自行车沿着狭窄的柏油马路,向前行驶着,发着吱吱吱的声响。路边的树木光秃秃的,连一只有小鸟小狗也见不到,大片大片的麦田里,麦苗被冻得瑟瑟蜷缩在了一起,平踏踏地铺在地上。
这个季节正是小麦的蛰伏期,它们匍匐在土地上,将身子紧紧地贴着黄土地,用这种方式坚强而坚韧地抵御着严寒的摧残和考验。
“唐诚呢?他放假了吗?”张琰问。
“你走以后他去县上上高中了,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我也没见过几回。你走了,他也就不再来咱家了。唉!他爸去世后对唐诚的影响很大,他报名时袖子上还戴着孝布,咱们这里的风俗是人去世后要一连过7个‘七’,每个‘七’他都得回来给他爸上坟……他爸去世后他妈就病倒了,唐诚还得干家里的农活……”张有志说。
“她姐呢?”张琰急切地问。
“去县里的皮鞋厂打工了,听说厂子也不行,都快倒闭了,她干了几个月连一分钱工次都没领到,工人们就去讨薪,后来厂里实在没办法,就给每人发了两双皮鞋,一双男式,一双女式。”张有志说。
“还发皮鞋?那不错嘛。”张琰说。
“啥不错?是皮鞋厂用皮鞋抵工人的工资。我看,这县办企业是办不下去了,不光皮鞋厂,县里办的什么食品厂、汽水厂都已经倒闭了。”张有志说。
张有志把自行车骑到通往周王村的乡间小路时,天色越来越沉,灰蒙蒙的暮色笼罩着苍茫的大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空旷、寂寥、萧条。一阵寒风吹到脸上,张琰觉得眼前的一切是这么的熟悉和亲切。在这里生活了16年,他觉得自己原本就属于这块土地,他在这里的每一次呼吸,都是这样的畅快和自由。
乡间土路上坑坑洼洼,自行车一颠一颠,有点坐过山车的感受。父亲不再说话了,他憋足气死死地握着把手,弯着腰,佝偻着背,缓慢地蹬着脚踏板,每蹬一下,脖子就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