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的铜锣声打破了宁静,在偌大的禹泽庄里回荡着。华阳王氏的族长,庄子里下人晚辈都称作十三太爷的王宣刚刚睡下就被闹醒了,挣扎着起床时,还觉头脑晕眩,暗叹自己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了。
“华阳南湾的王冲来讨他爹?王冲……就是那个华阳神童之首王二郎?他这是……别管这个,先把人拿下!明日押到县衙去说个明白。”
听了管事的禀报,王宣一头雾水,这王二郎的爹不见了,跑他这华阳王氏的庄院来闹什么?接着又怒气满怀,华阳王氏什么时候成了败落门户,大半夜的,居然被一帮细民手持棍棒欺上门了?
“十三丈,此事有些蹊跷,是这样的……”
帐房的杨书手急急求见,道出了一番原委,听明白了此事跟何三耳的关系,王宣沉默了。
沉吟了片刻,王宣吩咐道:“去招何广林,让他出面处置。”
待管事和杨书手都退下了,王宣低低感慨道:“这王二郎看来还真是灵醒了,孝子啊……” 当何三耳赶来时,牌坊下已聚了几十号家丁,个个手持哨棒,更有一队朴刀家丁正出了庄门,往这里赶来。
分开人群,看向前方那十来人,一个瘦弱矮小,身穿长袄,大袖绑在腋下的少年被其他人如众星拱月般护在中间,不必问就知是王二郎王冲。何三耳怒往胆旁生,怒火分作两股,一股是对跟着他急急赶来的刘盛,办事不力也就罢了,居然还惹得事主闹到了王相公家门前,一股则是对这王二郎,今日之事,不管怎么处置,他在十三太爷面前已失了分,这小小措大敢跑来王相公家门前闹事,简直是猪油蒙了心眼!
“胆敢夜闯官人宅第,活得不耐烦了吗?拿下!”
是非先不论,何三耳招呼着家丁动手。
“谁敢!?”
怒吼声中,一个壮汉将手中粗长哨棒一横,正要上前的几个家丁都停步了,见地上还有几根断裂的哨棒,该是已有家丁吃过这壮汉的亏。
夜风中火光摇曳,人影也变幻不定,但少年的嗓音却如磐石一般沉毅坚定:“何干人……我来此不是闹事,而是找人的。你的伙计刘盛劫了我爹王彦中,还说是受了相公家的吩咐。既然你来了,就给个交代吧。”
何三耳心头咯噔连着两个大跳,王秀才还活着!?刘盛又劫了王秀才!?
刘盛的声音阴阴响起,夹杂着浓烈的恨意:“王二郎,你休要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着我绑你爹了?” ∥三耳瞪住刘盛,王家林院事在脑子里瞬间扫过,眼色渐渐变得狰狞了。这刘盛也是夜里才赶回来,心神不定的,不知遮掩了什么,不定他是真干出了这等昏事!
这一刻,何三耳深深懊恼,之前就不该在重责了刘盛之后,还让他继续办事。若是直接去找王二郎,未必不是一桩你情我愿的买卖,怎会搞成现在这幅模样。
刘盛被何三耳的目光吓住,摆出一副无辜状连连摇头。何三耳的目光再转向王冲,已变得深沉冷厉。
如果真是刘盛干的,他何三耳也脱不了干系,与其如此,不如……
“交代!?相公家什么时候要给你们这帮贱民交代?今日你夜闯相公家,就是一伙贼子!”
何三耳提高了声调,招呼着家丁:“还不动手,将这帮贼子打杀了!?”
手持哨棒的家豆在面面相觑,后面那队朴刀家丁却轰然应喏,就要挥刀上前。其他家丁都是办杂事的,这些家丁才是正牌护院。
“乒乡民,横行无忌,王相公家就是如此行事吗!?”
就听少年清朗呼喝,让护院家丁都是一愣。对啊,相公家寻常行事都是很注意颜面的,王二郎是来讨人,还没过牌坊,更没摸到庄院大门,要说夜闯宅第也着实勉强。就这般打杀起来……若是十三太爷在此,怕不会下这种令吧? 眼见家丁发愣,王冲也在犹豫,他既想闹出大动静,又不能真打杀起来。抬头看见高大的牌坊,顶端隐没在夜色中,心中一动。
扯下一截衣摆,裹在羽箭前端,凑在火把上点亮了。就在众人瞩目之中,王冲搭箭张弓。
“若是如此,王相公在天之灵,也羞于让自己的字谥挂在上面!”
王冲的呼喊像是卷起了一股罡风,带着那一箭,划出一道明亮的橘黄焰迹,直直射上了牌坊上的匾额。焰光飘摇,将那匾额上的“文玉恭禹”四个大字映得清清楚楚。
王珪字禹玉,谥文恭,这牌坊就是向外人昭示王珪的名声。王冲这一枝火箭正中牌匾,惊得何三耳和家丁们瞠目结舌。直到火光舔着了牌匾,不过拳头大的火芒急速蔓延,大半匾额都被吞噬,惊呼声才挤出了众人的咽喉。
“好、好大的胆子……还不把这贼子拿下!”
何三耳就觉脑子嗡嗡作响,这王冲真是泼天的胆子啊,竟然敢用火箭射写着王相公字谥的匾额!那是当今知枢密事,官拜特进的郑居中的亲笔!
这事大了……就算王冲因此获罪,跟林院和刘盛的相关事也要全部挖出来,他何三耳还能落得了好?
“贼子都放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