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美云迈下了最后一阶台阶,站到了男人的对面,看着男人在她走动间已经掐断了剩下的半根香烟,终是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哪怕,脸上还有刚才泪痕走过的痕迹。
她说:“莫建军,以后,我可能不会再做个得体的大嫂了。”
莫首长的眼里并无意外之色,只是表示知道般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她说:“莫建军,要是老爷子跟我发火,你得替我兜着。”
莫首长又是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她说:“莫建军,那是个男孩,已经成形的男孩。”
突然间,那点温暖的笑意,一下子就崩溃了,一直强忍着的泪,终于在这个无人经过的安全通道里奔涌而下,哽咽的哭声夹杂着阵阵的痛悔,她用手握成了拳,捶着男人的肩膀,恨声道:“莫建军,那是你孙子,你的孙子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啊,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啊,那是你的孙子,孙子啊,你不会知道,不会知道……”
你不会知道,这个孩子得来是多么的不容易,你不会知道,一个女人,为了这个孩子,付出了多少,你不会知道,一个这么来之不易的孩子,又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对一个女人,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莫首长身子站的笔直,一如年轻时候的俊逸轩昂,任凭贾美云一下一下的重捶着,两只手似乎还怕她因为身体的晃动而站不稳虚扶着她的后腰。
直到贾美云的控诉越来越弱,直到她被莫首长轻叹一声,揽进怀里,才听到那个男人低沉的嗓音里夹裹着冰渣子,“美云,那也是我的孙子。”
晨光医院,凌晨的办公室。
两个同样缺失了面部表情的男子相对而坐,各自交叠着双腿,审示着对方。
莫骄阳的眼底是淬了毒的冰刃,似乎只要用力一眨,带毒的那一面刃片就会飞出,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凌晨撇了撇嘴,对于莫骄阳眼底那突然爆满的自信嗤之以鼻,“你不会被你爸那话灌了迷汤了吧?”
莫骄阳眉峰一挑,挺健的鼻峰下,薄唇如刀,翕动间,吐出来的声音,更像是夹了冰渣子,“什么意思?”
凌晨轻嗤了一声,嘴角即便是带了浅笑,也显得冰凉,是因为莫骄阳那层层不断散出的冷意给凝僵住的,因为速度太快,温度太低,把他这点弯翘的弧度定格在了浅笑的位致,只不过因为眸里的光太冷,所以这笑,也冷到了极致。
“骄阳,你爸的性子,你还不知道?”
莫首长出了名的听话,这话原本是不该他一个小辈说的,可是这会儿既然要做大事儿,有些话就得剖开来谈。
“我记得我爷爷说,你的经历跟你爸到是差不多,不过你爸爸是因为一直在部队,不比你现在调回了地方,所以还有时间陪陪媳妇,你爸那会儿估计见你都是在照片上,一年也就那么一次探亲假,有的时候,你爸就让给那些家远,或是家里有拖累的同志了,自己就留在部队上,有那么两年,还是你妈过去陪你爸过的年。”
这也是莫首长升的快的一方面,莫家的根基不是一蹙而就的,这个世道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要想得到,总是要付出的。
莫骄阳对这些也是知情的,他的记忆里,爸爸似乎只是个发音,从来没有对应的人物出现,大抵是六、七岁吧,好像才把这两个字,跟一个人对应到了一块,不过也只是匆匆的几眼,因为那会儿他爸也是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呆两天,家里还有许多亲戚,他爸还要趁着那两天去走访战友,拜访上级,反正除了忙,就是忙,所以,这么多年,他跟莫首长的交流,的确少的可怜。
就是后来同在部队上,也大多是任务上的交流,私底下的沟通不多,不过父子之情溶于骨血,那种亲近,不是用语言来形容的,哪怕你一辈子只见一面,看到对方的时候,那股子亲近之情,还是会油然而生,就像刚刚他爸那五个字,只五个字,就足可以点燃他心里的一团火,撑起他心上的一杆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