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好问显然是早有准备,当即越众而出,乃是将早就讨论好的设立公阁一事大略讲出。
而随着衍圣公叔侄、梅花韩氏掌门人韩肖胄、两位国丈、身体一直不好的赵皇叔、大儒胡安国、此次被选入的十九位主持观主,还有一些出乎意料但实际上在之前百年间普遍性跟赵氏形成了千丝万缕姻亲关系,且名义上早不是商人的豪商,以及诸如汪叔詹等闲居在家的旧日官吏,一一上前谢恩,气氛却是渐渐平和了下来。
因为这玩意怎么听怎么看都有些往日大祭后加恩的感觉,无非是这位任性的官家为了省事,扔掉之前种种,重新换了个玩法罢了……而且再说了,这里面好多人都是交了钱的,算是理直气壮。
当然了,那些名义上不是商人的豪商,还是引来了大家心底的不满,唯独两位国丈之一的吴国丈,以及那位吴贵妃,出身摆在那里,大家其实不好多言什么……甚至,不是还有王伦的成例吗?
故此,一番赐予下来,有些人是不以为意、泰然自若的,有些人是明显有些失望的,而有些人却又显得格外振奋……不过,随着吕公相自陈将出任公阁首席,然后公阁议事会直达御前与都省之后,气氛还是达到了一个既定的小高潮。
毕竟嘛,还是有这么一点政治地位和理论上存在的政治权力的……对于很多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政治权力的人而言,以及对政治权力渴望到一定程度的人而言,又如何不喜?
于是乎,这第一件事情就在官僚们的冷眼旁观和军官们事不关己中这么愉快的结束了。
然后,就是第二件事情……所谓说说大政方针。
“往后几年,咱们该怎么做才能确保数年内推进北伐呢?”赵官家翻了一下自己的笔记,挥手相对。“今日到场的,全都可以畅所欲言!”
下方一阵寂静……话虽如此,现成的相公们、尚书们、侍郎们都在,什么大政方针,他们不说,难道让衍圣公来说?
“官家!”果然,还是都省首相赵鼎稍作沉吟后出列。“北伐是一定的,但欲动大兵尚需大政得治,而若论大政基本,一则可循根,二则可究害……循根者,乃是从治政本身出发,看人事、财政、法度、圣学、工程、军事准备上,都还能有什么作为;而究害,则是以身前的问题出发,看如何能解决问题。”
“还请相公细细言之。”赵玖脱口而出。
而此时,下面许多公阁成员,已经在心里暗暗吐槽,觉得自己今日是来当陪衬了……不然呢?就这对答,若说官家与宰执们没沟通好,那才叫胡扯!
当然了,啥事不得官家跟宰执沟通好?
便是昔日白马绍兴一事,据说赵官家也是跟宰执们外加御史中丞事先达成了协议的。
“人事,其实官家正在推行的名实相合,便是一个极好的举措,堪称一扫五代以来种种官职混散之风,也相应提高了效率。”赵鼎昂然相对自若,与其说是讨论问题,倒不如说是在替赵官家和几位宰执一起述职。“法度,朝廷现在正在定立新的《皇宋刑统》,重在释下,使民心宽慰……”
“且住。”赵玖若有所思。“朕之前几日与卿提的那件事情怎么说?”
“回禀官家。”赵鼎泰然相对。“臣等诸宰执先于御前议论妥当,再付秘阁公议,又交刑部制定细则,已经有成文,待交官家预览……但无论如何,如官家所提,一并废除贱口奴婢,改为雇佣杂婢;一并废除真宗改制,主家与雇佣杂婢间涉及刑统,一律以良家论刑;至于典妻之事,臣等也以为此事违背人伦,只是这等事情不好一刀两断,臣等设立了三年的期限,以三年后的元日为起,不得再行典妻质妇;至于开释部分官妓一事,官家上旬已下令旨,特事特办,就不必再多言了。”
赵玖缓缓点头。
其实,这些就是那日妓女一事引发的许多基本层面,或者说最直接的事端了……杨沂中调查的结论很清楚,单纯讨论妓女是没意义的,关键是人身解放,避免经济关系危及到底层百姓的基本人权。
要知道,宋开国的时候,一个重大的进步,就是以雇佣奴婢代替之前唐代的贱口奴婢,所谓唐时贱口奴婢对主家来说是如牛马牲畜一般的东西,而雇佣奴隶则是良家暂时来主家做工,双方是经济上的雇佣关系,不牵扯到基本的人身归属。
当然,从实际法律条文和现实处境来看,还是有相当部分的贱口奴婢存在的。换言之,大宋的人身解放并不彻底。
非只如此,随着时间流逝,这种切实存在的良贱关系还是反过来影响到了法律,到了真宗朝,就出现了针对主奴之间发生纠纷,主家罪减一等之类的法律修订……这是标准的开历史倒车。
而且,这种倒车是愈演愈烈的,到了眼下时节,很多条文都出现了对奴仆的不利修正,而且民间风气也是越来越对奴婢不利,甚至在另一个时空,南宋稳定下来以后,更是大踏步的对奴仆进行了种种人身限制,某种程度上恢复了良贱制度……所以说,赵玖的感慨与警惕并非空穴来风。
而既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自然便以收拢人心、缓解底层压力为名,说服了宰执,反向修正了这个基本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