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的权威来自于官职、身份,来自于朝廷中枢与官家,曲端的权威来自于他西军二十年资历与都统身份……其余种种,包括王德、刘錡、李世辅三人在这二人面前根本不够看。
所以,一旦岳飞将曲端问住,事情便终于变得简单起来。
“耶律大石这般厉害吗?”曲端怔了许久,方才反问。“十日后便打到了兰州?不到三十日,打穿了两千里?”
“不知道。”岳飞坦诚以对。“但正如曲都统之前所言,此时怎么说怎么有道理……快的、慢的;好的、坏的,都要放在心里……官家将此处局势托付给咱们,许咱们临机决断,总要心里有数。”
说着,岳飞终于站了起来:“不瞒诸位,我已下定决心,即刻出兵。但此战,我有三论,诸位在此当谨记不失……一则,骑步不可分割,全军须为一体,且令行禁止,不惧牺牲,这样才能在对着党项人乃至于契丹人时,不露出军事上的破绽,以防为人所趁,失却大局,也才能把握军机,一击而中;二则,且行会州,并发哨骑不断,若耶律大石进军受挫,自当向卓罗城,乃至于凉州方向夹击,以确保打通河西通道,不负官家本意;三则,若耶律大石进军极速,也要有不惧艰难,与之抢夺先机之勇气……曲都统,可还有言语?”
曲端在关西诸将沉默许久,却是重重颔首:“就依岳节度所言!”
岳飞这次只是点头,却不再出言。
而此处既然议定,宋军便再无疑虑,当日中午,好水川北的得胜寨处,御营骑军副都统李世辅率三千蕃骑先行,却是几乎全面撒开,以为向导、斥候;下午时分,曲端与刘錡率剩余御营骑军居北而发,岳飞亲自打起‘精忠报国’的御赐帅旗,督中军在骑兵掩护下进发西北,此处兵马,约战卒一万八千,民夫六千;而与此同时,御营中军副都统王德也率六千步卒启程,却是自偏南的静边寨出发,故意偏离中军近四十里,以为后手援护。
然而,大军西行,连过三日,尚未出吴山通道,忽然一日,李世辅部蕃骑便擒获一人,却是自称大宋兵部侍郎胡闳休下属,有要害军情传递。
军中不敢怠慢,当日晚间,直接将此人匆匆送到了李世辅身前,而李世辅见得此人,惊骇之余同样不该怠慢,却是当晚亲自护送此人来到最近的曲端帐前。
曲端见得此人,依然震动,复又连夜引数名亲卫,亲自带此人来中军驻地见主帅岳飞。
便是岳飞见到此人,也同样郑重,乃是直接在帐中拱手行礼,口称侍郎:
“胡侍郎!胡侍郎为何在此?”
“猜到朝廷王师必然往此处来,所以专门翻山至此。”满面尘土、且居然剃了头发的胡闳休见到岳飞,再不迟疑,直接出言相告。“岳节度,不要去卓罗城了,也不要去北面西寿保泰军司……”
“怎么讲?”岳飞肃然追问。
“耶律大石委实不俗,就在我东归同时,他便遣大将耶律燕山极速归可敦城,乃是以可敦城为抵押,许了许多财宝,联络了漠南蒙兀诸部先自阴山而来以为疑兵,李乾顺先不以蒙兀人为虑,结果耶律大石大军一发,自沙州一路向东,如入无人之境,耶律燕山又在北面亮出旗帜,李乾顺便终于失了方寸……”
“胡侍郎的意思是,耶律大石进军神速,咱们此时去卓罗城,果然来不及了吗?”曲端匆匆相询。
“非只如此。”胡闳休赶紧将最要害军情说出。“自契丹人传出消息后,我便藏身峡口,彼处乃是西夏人发兵河西必经之路,然后亲眼看见,西夏军约两万众过峡口匆匆向西,我一路在后尾随,却发现五日之前,这支兵马一分为二,数千人往西寿保泰军司过来,剩余万余众,匆匆向西去援凉州了。”
一旁曲端气急拍案:“李乾顺如此举止,竟是将我们彻底堵住了!若是西寿保泰军司又加了几千守军,如何能取?”
“若是这般。”岳飞闻言却微微眯眼。“胡侍郎却为何说李乾顺失了方寸?如此举止,岂不是应对妥当?”
“因为我之前随契丹人去兴庆府时,曾劝契丹人以西域宝货贿赂城内巫婆,然后得到过一个消息……之前西夏人正好留有两万野战大军,却是放在灵州的!”剃着飞鸟头、满脸黝黑的胡闳休恳切相对。“峡口过军,我遥遥窥了一阵,大约正是两万,不可能这般巧合的。”
曲端与岳飞齐齐色变,他们这几月整日研究西夏军情,却是早对西夏地理了如指掌,此时闻得此言,显然是立即听懂了胡闳休的意思。
“灵州兵马既发,那不管是从北面阴山调度,又或者从横山召回,又或者本地临时征召……都露出了一个天大的破绽!”胡闳休奋力劝道。“岳节度,曲都统,趁着西夏人未发现我们,即刻调转向东,再翻过吴山,回平夏城,然后一路北上,趁着灵州空虚,顺葫芦河直接去取兴庆府吧!我来做向导!”
曲端张口欲言,却觉得胸口扑通乱跳,根本不能决断。
倒是岳飞思索片刻,便直接眯起眼睛,下令聚将。
当日夜间,宋军自吴山全军折返,翌日过西安州而不入,直趋葫芦河……三月最后一日,大军汇集葫芦河畔,转向北面。
四月初二,李世辅亲率三百蕃骑,抢占兜岭赏移口,进入西夏境内。
“何事?”同一日,赵官家挖坑如旧,但当日夜间,却又再度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