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三天的猪肉涨价之后,西湖问政大会正式开始了。
而因为杭州古称武林,当今天子又是建炎天子,所以这次大会早在长达三日的东坡肉涨价风潮中便已得了个诨名,唤做建炎武林大会。
但不管叫什么名了,都不耽误西湖一时人头攒动,士民百姓踊跃至极,以至于始作俑者赵官家都有些惊愕。
其实,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简单到不言自明,那就是虽然南方地区顶尖士大夫迭出,可那只是这些士大夫的个人成就,却不耽误自古以来南方作为一个整体就一直处于政治洼地,南方群体从地域上而言就天然处于政治劣势。
与之类似的,还有蜀地,而一江之隔的两淮,政治地位就要高上很多。
这种情况,从大宋建立开始就很明显,彼时作为被征服的南方一开始就是统治者天然不信任的区域。等到了靖康之后,建炎天子首开问政风潮,大幅度让渡皇权,宰执与六部九卿实权大大增加,公阁、秘阁成员的政治地位渐渐竖立,太学问政也已经成为国之重事,而南方依然因为远离首都,跟这些事情无法搭边,这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政治疏离感与政治饥渴感。
与此同时,偏偏经历了靖康之变后,两河俱失,中原、关西、京东俱损,南方在国家内部的重要程度变相大幅度提升,而且国家还需要北伐,这就更需要南方的财力物力支持。
这种情况下,矛盾也自然就出来了。
而这个矛盾也正是南方士大夫群体渐渐跟失意道学、赋闲下野官员合流的一个基本背景……按照大家的理解,赵官家此番南下,就是为了化解这个矛盾的。
所谓政治协商大会,就目前来看,无疑是仿照着太学问政这个成例搞出来的一个化解矛盾的好方法,最起码形式走对了。反对派嘛,也是少数,大家本意上还是心向朝廷和陛下的,把江南抖一抖,团结起建制派,局面还是大好的。
话说,可能是因为江南十月小阳春的缘故,一场初冬小雨之后,非但没有降温,反而有些气候和煦的感觉,这种时候,随着大会正式召开,西湖畔的诸位热情不免更加一筹。
第一日的时候,很多都是集体上书,而这种集体上书却很有意思的多以地域来划分,通常是一个州郡内的宿老名士带头,而上书的形式也都文采飞扬的一整篇文章,但细细看内容,却多是一些老生常谈甚至于大同小异的东西。
第一条一定是要赵官家亲贤臣远小人,接下来一定是要厚德载物,一定崇俭去奢,一定要广开言路,一定要善待百姓,一定要兄友弟恭……
这当然都是很正确的建议,但每当赵官家当面认真问他们谁是贤臣谁是小人时,他们却往往表现的一塌糊涂……最少一半以上的人是怯场的,当面把文书交上去以后就在赵官家和三位相公跟前摇摇欲坠,一开口就口吃语塞;而即便是另一半能维持姿态回答问题的体面人士,也多在说了几个名声比较好的大臣后变得顾左右而言他。
开什么玩笑?
虽说南方因为加税的事情对几个当政的宰执都有怨气,可你让他们当着吕颐浩的面说谁是小人,他们也真不敢,吕相公没有隔夜仇这名头,东南士民比中枢印象深刻的多!
便是隔空说首相与枢相的不是,难道就行了?
说尚书也不行啊!没看到那个说尚书的侍郎直接被赵官家弄死了吗?
不如不说。
至于崇俭去奢,赵官家细细去问,他们也支支吾吾,大概是觉得官家在东京挖鱼塘那事太匪夷所思,他们又没见过,所以未必是真的,但真要当面这么讲,又不免尴尬。
至于官家所穿的大红袍子也是半旧的,那就更不好说啥了。
谈起宽刑仁恕,赵官家再问他们之前《刑统》具体修改的哪里不到位?他们甚至不知道早在尧山之后,为了安抚老百姓,《刑统》就已经朝着宽恕这个角度大修过了。
其他的也多如此,真看文章,大概就是写的很棒,真问细则,往往是说不出几句像样的话来。
不过,即便是对于这样的文书,赵官家也多只是一笑,然后便让两名一看便是富贵面相的翰林学士出面,堂而皇之的依礼认真收下文书,同时还会亲自避席给对方赐下座位,乃是要这个带头之人在随后的问政过程中‘以备咨询’之意。
除此之外,文章写得格外好的,或者应答还算体面的,一般还要问问有没有功名出身?如果没有,那自然会当场赐下一个同进士出身。举荐的人物如果是就在江南的在野人物,还要发出‘赤心骑’去征召,邀请对方来现场奏对。
且说,一开始的时候,随行的三位相公里,吕颐浩对这种事情是很不满的,他就觉得这种环节没啥意义,而李纲虽然没有反对,但他没反对只是因为他政治起势就来源于太学生伏阙,所以不好直接反对,实际上他对这些步入中年早已经朽掉的士大夫非常看不上,认为不如直接召一些年轻人以及知名士人来问。
但很快,随着这种形式主义大于实质内容的上书成为风潮后,李吕二人立即就意识到了赵官家这般作为的真正意义了——意义其实就在问政本身上面。
下面这些士大夫,又不是什么阴谋集团,看他们组团上书的模式就知道,还是根据地域组团,因为这年头他们想串联都无法越过地域这个限制,送上来的文书也多是和稀泥,明显是中和了地域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