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效忠说道:“骗子就是这样。能骗到人就是这个道理。平时这话说出来你是怎么都不信的,骗术拙劣不堪,看着都想笑。可是人一旦有了希望,就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旦有了所求,再荒谬的事都能相信。
就算上当的是皇上,可还是我们和皇上说的,你觉得我们能脱罪吗?”
听了管效忠的话,武世权沉默了。皇上是不会错的,错的只有奴才。皇上从来都好,不好的是奴才。怎么说他们两个也逃不过去了。
管效忠继续说道:“大明也容不下我。不要说李存真麾下猛将如云,就算是人才凋零,也轮不到我了。我十六岁从军,二十六岁便跟从太宗东征西讨,大凌河之战、松锦之战、灭姜镶、平闯贼,我全都参加了,也算是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就凭这个,大明能容下我吗?我这样的满清罪人,大明罪人,还能反正吗?”
“能!”武世权也哭了,说道,“能反正……一定能的……我听说元首海量,定然能容得下大人!”
“不!”管效忠带着哭腔大喊,“他容不下!你没看到李存真长江阬杀降兵吗?满兵、蒙兵、汉兵他都不放过,一下子就干掉了四万人。他能容得下我吗?”
武世权没有说话,只是哭。
“就算人家能容下我,我难道就不要脸了吗?”管效忠说道,“大清容不下我,大明也容不下我,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容身之处了!”
说罢,管效忠和武世权两个抱头痛哭。
过了二十多分钟,两个人终于止住了哭泣。管效忠擦了擦眼泪说道:“我本汉人,就该跟着汉人打天下,死了也是英雄。迷途知返的也是豪杰。只有我,执迷不悟,到了如今这步田地才知道后悔。我死了,在满人看来我是奴才,该死。在汉人看来,我是汉奸,该死。我就是一个该死之人。我本汉人,抛弃汉家,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全是咎由自取啊!
天下已经没有我容身之处了,我……我只能一死了之。”
“不!大人,不要如此,你我二人还可以逃到海外去,可以去日本啊!”
“就你我这副德性?”管效忠指着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和小辫子说道,“日本都容不下我啊!”
管效忠朝着悬崖又走了两步,感受着吹面而来的海风说道:“我听人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真希望当年我骨头硬,被俘之后宁死不屈,死在建州的屠刀之下就好了。怎么说也算是个英雄。就算没有人知道我是英雄,我死了,见了列祖列宗,也能当个好儿孙。可是现在呢?顶着一个辫子怎么见祖宗。你记得,我死之后,在我头上带上发髻好见祖宗!”
“大人……”
管效忠看了看武世权,笑着说道说道,“我完了,可是你还没玩。我死之后,你带着我的首级去投靠李存真吧。记得对元首爷可要忠诚啊!千万别学我,软骨头,没好下场的。”
“大人……”泪水已经模糊了武世权的双眼,悲痛涌上心头,一股酸楚冲进喉咙里,让他发不出声来。
管效忠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了看天空,从容拔剑自刎。
然而,管效忠用力不足,只割破了喉管,动脉却没有全断开,他倒在血泊里痛苦挣扎,竟然还能听见喘息的声音,就如同得了肺痨和哮喘的病人用力呼吸一般。管效忠等着眼睛看着武世权,用手指着自己的脖子。
武世权会意,拔刀出鞘,砍断了管效忠的脖子。
可怜管效忠,竟然走投无路,无奈自杀。可他自杀都未成功,还需要别人帮忙。
武世权安葬了管效忠的遗体,抱着首级来降李存真。
南京的偏殿中,武世权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献上了管效忠的首级。
“你杀了管效忠?”李存真瞪大眼睛问。心想,武世权你也算个人物,我本来以为你是忠心护主之人,有义气,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把自己老板弄死了?
武世权回答:“启禀元首,管效忠……管大人,他是自杀的。”于是,就把管效忠如何投靠蒋国柱,如何杀出城去,在海边感慨,说了哪些话,然后自杀未遂,他帮着砍头的经过说了一遍。武世权还不知道李存真已经进爵吴王,还叫元首。
李存真叹了一口气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好说辞啊!”叹了一口气,对站在一旁的常琨说道,“把这个事告诉给河东君,让她看着编出剧。管效忠的死,多么有教育意义啊,汉人嘛,怎么能跟着满人混呢?他名字叫效忠,可惜,只能当奴才,像奴才一样死去,没办法真的向谁效忠。”
然后,李存真又对武世权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愿意投在元首门下,生生世世追随元首!”
李存真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确实比管效忠强,头脑灵活,有胆识,就是蠢了点。思想虽然落后,也还算有点义气,好吧,还算有用,先改造一下再说吧。”
武世权听说李存真要他了,大喜,顿首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