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五郎脚步停顿住。
江泠月拎起裙摆,疾步走到他面前,眼圈泛红,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我们朝夕相处两年,亲厚的感情胜过亲姐弟,两个人之间有脸红的地方,最多只能冷战一日。”
“我不知道做错什么,让你抛掉这段情谊,将我视作陌生人。”
“你若只是厌了我,我便如你所愿。”
江泠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在掉下来的一瞬间,她仰起头背转过身去。
谢五郎心口扯着疼,手指捏着帕子,递出去的那一刻,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没有厌恶你,我们不是血亲,太过亲近有碍你的名声,我们需要避嫌。”谢五郎定了定神,朝前走了几步,将手里的帕子塞在她的手里,“不必再做鱼,我早已换了口味。”
江泠月看着手里的帕子,正是当初被他抢走的那一块。望着谢五郎毫不留恋离开,眼泪溢出眼眶,她仰起头用手抹去。
他说早已换了口味,是在告诉她,他早已不是白云观的那个谢归之。
“小姐。”春蕊忍不住唤一声,想说一句为没心没肺的谢归之伤心难过,不值得。“他……”
“春蕊,他要和我一刀两断。”
江泠月这话一出,春蕊喉间像堵着一团棉絮,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当初不辞而别,我就该知道了。”江泠月将帕子缠在手心,勒的掌心发疼,却比不过他那句‘我早已换了口味’来的万箭穿心。
春蕊眼眶发红,从得知谢五郎会来开始,小姐便让人特地从白云观后山珍珠湖捞两条鱼送过来。
珍珠湖的水很冰,里面的鱼肥嫩,刺少,谢五郎最爱吃的是那里的鱼。
一片真心,到头来,却被谢五郎伤个透心凉。
“小姐,您安心备嫁,有的人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行人而已。您比他长五岁,如今十九岁,他才十四岁。”江泠月是聪明的人,后面的话春蕊没有说,她知道江泠月会明白。
江泠月缠绕手里的帕子,望着洁净的天空,“我想吃红枣糕。”
“奴婢去给您做。”春蕊送江泠月回屋,便去厨房做红枣糕,装进食盒里,她拎去凌月阁,准备敲门而入,便听见屋子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
谢五郎离开江府,坐在马车里,闭目靠在车壁上,不去想江泠月的事情,过往尘封的记忆,却争先恐后的翻涌而出。
第一次见到江泠月,是在白云观珍珠湖,她派人给他送一件斗篷,后又让人给他将鱼烤好,送来一盏用雪水煮的红茶。
谢五郎第一次被陌生人如此照顾,不知该怎么反应,直到人离去,他都未来得及说一声谢。
第二次见到江泠月,是江帝师在白云观半山腰的亭子里摆摊,谁若对弈赢他一局,便能得五两金子,一个承诺。
谢五郎饿极了,与江帝师对弈,一连赢他三局,江帝师却不肯放他走,将他带到白云观里,吩咐小厮给他准备一身换洗的衣裳,一顿丰盛的晚餐,待他收拾妥帖,将晚饭吃完后,江帝师摆出棋盘,让他重新对弈。
若是赢了,明日还有新衣裳穿,有食物饱腹,又暖和的屋子容身。
谢五郎并不在意,他来京城是求学,想进国子监。
夫子给他的引荐信,并未起到作用,国子监不远收他。如今有了盘缠,他准备回桐乡村。
第二日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遇见了江泠月,她带着婢女过来给他送早饭,一屉各种动物形状的包子,一碗羊乳,一盅燕窝汤。
她说:“你是一个人吗?爹娘呢?”
谢五郎没有说话,只是抓着一只兔子包吃,咬到里面的肉馅,他愣怔住。
江泠月手指压住唇,示意他别出声:“道观里吃素,你年纪小,太瘦了,得多吃荤菜养身体。”
谢五郎看她这副模样,不禁想到二姐,闷不吭声的吃包子。
“你想念书吗?我祖父是夫子,他学问很好,你若想念书,我请祖父教你,有学问今后能够改善生活,也能够入仕。”江泠月温柔的说道:“你这个年纪就该念书,等下我带你去找祖父,让他教你做学问。”
谢五郎心中明白过来,江泠月将他当做孤儿,所以想让他留下来念书,认识几个字,好出去讨生活。
“你对谁都这么好?不怕我是个坏的?”谢五郎说了两个人认识的第一句话。
江泠月眼睛里闪过诧异,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细长的手指虚指他的眼睛:“你的眼睛很干净,不是那样的人。”顿了顿,又说道:“我没有对谁都这么好,祖父很喜欢你,他说你的棋艺很好,是个很聪敏的人,若不念书太可惜。”
谢五郎想拒绝。
江泠月托腮:“你留下来,祖父找你下棋,不会大雪下山找人下棋。”
谢五郎懂了,江泠月怕江老头无聊,冒雪下山摔了。
他想起了远在桐乡村的亲人,便留下来,打算等雪停了再走。
这一停留,便留了两年。
江泠月与江老头将他视作亲人,江老头想要收他做学生,可谢五郎却对江泠月有别的心思,因此不愿意拜江老头为师。将他引荐到国子监,谢五郎对国子监的印象极其不好,并不愿去。
江老头拿他没有办法,托人将书籍带上山给他,每日腾出一个时辰督促他的学业。
谢五郎的确聪明,学的很快。
江老头想让他下场科举,因此派江泠月来说服他,让他进国子监,于他今后仕途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