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事儿,云承德也深有同感:“这确然是,除却江东一带,极少有好纸,民间书画的纸张,没两三年便开始腐烂,像爹的藏书,三四年便开始粉化,实在不行,不少人好不容易誊抄了孤本,结果没两年再拿出来,翻一页,便发现用不了了。”
说起这个事,云玉娘也笑了:“可不是,前两年,你阿爹从床底下找出一箱书,结果大半的书,一翻页就全部散啦,为这事儿足足心疼了一个月,你不记得了?”
说起往事,云承德还一阵心疼。
云莞眨了眨眼。
但云承德还是道:“不过,阿莞,这可不是易事,你若只是听说怎么做,真正上手,恐怕难啊。”
“阿爹这么说,是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我吗?”
云承德笑了:“爹哪里懂得这个,是想提醒你,村西头的吕大爷从前便是外出在造纸坊里帮忙的,后来受了腰伤,人不要他做工了才回村里,这门技艺啊,他懂。”
云莞眼前一亮:“村里还有人会做这个,我竟不知!”
云承德笑道:“吕大爷回来那年,你才五六岁,哪知道这些,你这孩子主意多,既然想做这个,不如去问问吕大爷。”
知女莫若父,这么长时间下来,云承德早就习惯了女儿脑袋里时不时生出点想法,知道云莞所说的感兴趣,必定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感兴趣,定然是发现了商机,只是她还没有深入了解,心中并无把握,因此并不正式与家人商量罢了。
乱世之中,他虽是读书人,但并无严格的士农工商等级贵贱的看法,经历过最贫穷的日子,便只希望一家人安康幸福。
云莞要经商,他从不阻拦,他虽不懂这一道,但也希望能给女儿提供一些帮助。
云莞自己虽然也知道工艺过程,也做过纸,但时代不同工具便不同,她不能完全照搬自己所知的技术,还需结合当下,但对目下工艺工具之类,以及现下人们是怎么进行着一门工艺的,了解得不多,她都已经计划好去外地视察了,既然村里有现成的老工人,自然是好事啊。
她兴冲冲地应下来:“我明日就带上几坛好酒去找吕大爷!”
其后的两日,云莞果然大多数时候在往吕大爷家里跑。
吕大爷今年六十了,目前跟着儿子住,他儿子今年也跟云莞种了高粱,当年他受了腰伤之后,便不能做重活,被人辞退了只能回乡。
便是回来了,也不能做什么重活,大多数时候,只能在家里做些手工活儿,编些竹编箩筐和鸡笼子。
知道云莞来找自己打听造纸的事儿,吕大爷话闸子一开,便滔滔不绝了,跟讲故事似的,从自己怎么去江东谋生,怎么进入了造纸坊,怎么造纸的,能记得的都一点一点地跟云莞说了。
就连吕家的小孙子也听得津津有味的。
“那时候啊,造纸坊可大了,光是工人,足足有一百七十八个,一溜下来,每天每个人能做七八百百张纸,那锅炉就是一间房,每次一晒纸,大冬日的也能把人烤得满头大汗的……”
吕大爷兴致勃勃,说起往事,人都兴奋得脸颊发红:“阿莞,爷爷跟你讲,造纸啊,它是个细致活啊,每一道它都得小心翼翼,泡料、煮料、洗料、晒白、打料、捞纸、榨干、焙纸,这些工序不能马虎,否则就全部完了,出来的纸张不能用,全做废!”
云莞撑着下巴笑道:“吕大爷您记得真清楚。”
吕大爷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没办法,做了好几年了,这儿啊,它忘不掉,闭着眼睛都能想起怎么做。”
“那您是大本事!”云莞竖起大拇指。
吕大爷听罢哈哈大笑了起来,吹着旱烟说:“可惜啊,没做几年就腰伤了,得回来,不然我还能做好几年。”
从吕大爷的讲述中,云莞知晓了吕大爷有七八年的造纸经验,且每一道工艺都刻在了脑海里,非常熟悉,简直是村里深藏不露的高手。
云莞笑眯眯地道:“吕大爷,我刚好对这个也有兴趣,哪天我也学着做做,给我阿爹和小琛做些好纸写字,到时候,您可一定得帮帮我。”
吕大爷一拍大腿:“行,到时候你尽管跟我说,大爷别的不会,这门手艺,绝对不藏着。”
跟吕大爷说好之后,云莞心里的计划,也在渐渐成型。
但吕大爷说的,已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工艺在短时间内是不会有大变化的,但是市场的状况如何,还待考察。
这事儿萧韫之不在,云莞只能去找顾庭。
顾家的生意虽然也大,但做的都是富贵生意,且以酒楼、古玩字画等为主,听到云莞打听造纸坊的事情,顾庭还吃了一惊。
待听完云莞的想法之后,扬眉道:“你倒是什么都敢想,好端端的,做别的什么不好,去造纸?”
云莞无语:“有现成的材料,有这个想法有何奇怪,从宏观角度而言,确实蛮有市场的,当然,具体的市场状况如何,还得顾公子找点门路,帮我打听打听。”
顾庭笑了:“东澜国的好纸,都让江东垄断了,就说咱们济州吧,几座城池,没有一家造纸坊,但每一座城池,少则有三五家纸砚铺子,这纸张进购,全部来自江东,小阿莞,小小年纪,野心不小啊,也敢跟江东那帮商人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