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飞燕已经很多年没来林逐虏的衣冠冢前祭拜了。
虽然几百年不曾再来,但她依旧能够分得清,哪里是林逐虏的衣冠冢。
即便,那衣冠冢的墓碑曾被自己毁过、即便那些坟头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不见,可她依旧能够找得到林逐虏衣冠冢所在的位置。
虽然知道林逐虏的尸体并未埋在这里,可吴飞燕的心里,还是将这里视作与师兄最近的地方。
她此刻的心情,既有哀伤,又有悔恨,甚至,还有着几分埋怨。
百感交集时,当年的往事一瞬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当初,吴飞燕因爱生恨、一时冲动偷袭林逐虏、林逐虏瞬间从她眼前消失之后,她便料定林逐虏一定被师尊给的戒指送去了林婉儿那里,于是她便匆忙出山,前往滇南寻找。
只是,当年十万大山到滇南路途险阻且遥远,而且吴飞燕当初还是清廷缉拿的要犯之一,等她费尽心思赶到滇南的时候,林婉儿已经消失不见,林逐虏也已经入土安葬。
吴飞燕那时才知道,修为比自己还高的师兄,竟然被自己一剑刺死。
其实,最开始的吴飞燕,并没想真的杀死林逐虏。
她想的,只是抢走师尊留给林逐虏的万古长青丹还有那枚不知有何用处的戒指。
而且,在她看来,以林逐虏的实力,就算是被自己一剑刺中心口,也绝不会因此死掉。
毕竟,林逐虏也掌握灵气,虽然那时林逐虏的修为还不算高、灵气也不算精纯与充沛,但他完全可以用灵气暂时稳住伤势,然后再慢慢用灵气疗伤恢复,用不了一两个月,就一定能恢复如初。
她到了滇南、多方打听得知林逐虏已经下葬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她旁敲侧击的求证了许多人,才最终确定,林逐虏确实是死了,而且,是他的女儿为他操办的葬礼。
那一刻,吴飞燕追悔莫及。
可即便是再后悔,也无法让死人复生,于是她便将后悔转化成了愤怒,觉得林逐虏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宁死也不愿接受自己的一片真心。pδ
随后,她蛮横的捣毁了林逐虏以及林婉儿母亲的墓碑,自那之后,再没有来过这里。
没来过,并非她心里已经放下林逐虏。
相反,三百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无法忘记那个英俊潇洒、器宇轩昂的男人。
此时,跪坐在林逐虏衣冠冢前的吴飞燕,动情的低声呢喃道:“逐虏哥哥,飞燕至今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你时的情形;”
“那时候,逐虏哥哥十三四岁,飞燕也不过十二三岁,可却对你一见倾心;”
“自那日起,飞燕便整日盼着你来家中找哥哥,那样,飞燕便能见你一面,在哥哥房门外,偷听你们聊天下大事……”
“听闻逐虏哥哥要弃文从武、投笔从戎,飞燕便也学人家盘起发髻,整日舞刀弄枪,只盼着将来能在逐虏哥哥身边,与逐虏哥哥并肩作战、助逐虏哥哥一臂之力。
“那时候飞燕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应该一直跟在逐虏哥哥的身边;”
“逐虏哥哥想去哪,飞燕就随逐虏哥哥去哪;”
“逐虏哥哥想做啥,飞燕便陪逐虏哥哥做啥;”
“所以,哪怕是让飞燕拿起刀剑,去与清军在阵前厮杀,飞燕也绝无二话;”
“飞燕心里这么想,实际也确实是这么做的;”Ъ
“当逐虏哥哥与兄长成立破清会的那天起,飞燕便是破清会的第三名成员;”
“那时,逐虏哥哥与兄长极力反对飞燕参与其中,可飞燕却削发明志,说什么也要与你们二位并肩作战:”
“当时的飞燕,嘴上说起来是为了民族大义,但其实,飞燕不过一介女流,才不愿去管什么江山社稷、民族大义,也不关心这江山到底是汉人的,还是满人的,更不在意这皇帝是姓朱,还是姓爱新觉罗,飞燕只想跟着逐虏哥哥,跟在自己心爱的男人身边:”
“若飞燕心爱的男人说,这江山该是汉人的、这皇帝该是姓朱的,那飞燕便与他一起拿起刀剑与清军血战到底;”
“若飞燕心爱的男人说,不管江山是谁的,他只想解甲归田、过安稳日子,那飞燕便立刻将刀剑丢到一边,此生与他放马南山、忠贞不渝;”
说到这里,吴飞燕已然泪流满面。
她燃尽最后一张黄纸,哽咽道:“逐虏哥哥,飞燕自以为自己对你的爱,假以时日一定能打动你,可到了最后一刻飞燕才意识到,逐虏哥哥你至始至终,都没爱过飞燕哪怕一点半点……”
“飞燕从金钗之年就守在逐虏哥哥身边,一直到四十不惑,二十八年光景、无数次阵前拼杀、九死一生,期间无数好儿郎向飞燕倾诉衷肠,飞燕从未正眼看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哪怕一眼!”
“因为,从飞燕见到逐虏哥哥的那一刻起,到飞燕对逐虏哥哥拔刀相向,这二十八年时间里,飞燕的严厉,只有逐虏哥哥一人;”
“可没想到,纵使飞燕卑微至此,逐虏哥哥仍旧丝毫不为所动……”筆趣庫
“飞燕心里怨啊……”
此时的吴飞燕,早已泣不成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辰不敢动用灵气,只能看到吴飞燕朦胧的背影一阵阵耸动,似在哭泣,但又无从确认。
一旁的林婉儿虽看不清吴飞燕的背影,但却能看到树林之中透出的斑驳火光,表情与心情,一时间都格外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