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卫民舒舒服服,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清”福。
一晃又五天过去了,混过了八一建军节。
非但没觉得这么不问世事无趣,反而越来越因为超然于物外,过得格外有滋有味。
而且还变本加厉,渐渐呈现出了败家子的奢靡特征。
敢情他回来的事儿终究还是没绷住。
他自己打电话告知了张士慧,只是他却没有和张士慧见面。
而且在电话里,别说问一问坛宫的情况了,就连俩人合开的烟酒店,宁卫民也没多打听。
因为实际上这小子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就为了每天让坛宫饭庄派人给送来一整块用来做冰雕的冰。
再捎带着送点烤乳鸽、烤羊肉串、龙须菜、玉露霜之类,日本的吃不着的好东西,给他解馋的。
不过,他好就好在并不占公家的便宜。
他要的东西都是自己付钱的。
而且也不独闷儿。
那一整块冰,他让坛宫的人提前给八等分锯开的。
运过来后,2号院每家门户都能分到收录机大小的两大块,完全可以保证全院各家都不受到暑气的侵袭。
这种人造冰啊,除了干净,用起来也极其方便。
找个盆装起来,摆在角落,爱镇什么镇什么,爱冰什么冰什么。
顺带着就能让屋子里就个凉快劲儿。
要是再舍得用电,摆个电扇在旁边吹着。
嘿!那简直绝了!就是简易版的“土空调”啊!
即便是开着门窗,屋里也能立马凉快,温度下降个两三度呢。
所以就为这事儿,2号院的各家邻居们人人都念宁卫民的好。
他要待家不出去,每天绿豆汤、酸梅汤还有瓜果都不用买,几家邻居们主动愿意给他送。
无论谁家吃什么好东西,肯定都忘不了有他的一份。
假若宁卫民不愿在家,又不愿意去天坛呢?
他还可以拿上简易钓竿,到故宫旁的筒子河边去做半日垂钓。
既娱乐了自己,也能顺带手为自家的大酒缸弄点小鱼小虾,搞点荷叶莲蓬。
又或者去太庙与中山公园的老柏树下品茗或摆棋。
逛累了在来今雨轩泡壶茶,要盘冬菜包子。
坐在铁皮棚子下的藤椅上找本书随便翻翻,耳听蝉鸣就能消磨一个下午。
这里可是非比寻常,如果说民国时期的京城,真有一个地方是各个领域的名人都留下过足迹的,那么也就是这个茶棚了。
民国的大总统、国务总理、各部总长、次长等军界政界人物,无数文化界、金融界、实业界人物,只要来过京城的,几乎无不到过来今雨轩。
张恨水是在这里写的《啼笑因缘》,鲁迅也是在这里翻译了《小约翰》。
所以能有机会在这里打个卡,装装文艺青年,其实是挺值得回味的一件事。
最好是拍张照片,等老了也好跟子女显摆显摆,自己当年风华正茂的时候,照样有过浪漫的文艺情怀。
当然,如果这些风雅之事做腻了,也能随时来点“通俗”的。
从前门楼子奔西,一公里外就是和平门。
要从煤市街直接穿胡同过去呢。
往西也就溜达五百米,那就到了刚刚改造完成不久的琉璃厂古文化街。
宁卫民大可以去虹光阁跟已经熟悉的店方经理磨磨牙,从那儿拿几件年代擦边的精品好货。
要么就去文物商店门口蹲点儿,看看能不能捡捡国家队的“漏儿”。
反正无论怎么样,由于如今的古物行市还没起来呢,到不了让人一夜暴富的程度。
此时的老百姓对文物的经济价值还远没有看得太高,并没抱有太大的期待。
所以宁卫民贼不走空就是必然的,凭他的口才和眼力,多少都能拿回家点像样的东西。
这就是又挣钱还又解闷儿的事儿,多么的好呢。
如果还想好点儿热闹的,那也没关系,大可以去看戏啊。
嫌人艺的话剧单调,没有好电影看,这都不要紧,因为还可以看京剧去啊。
这年头的京城到处都是戏院,听戏是最方便的时候,尤其名角众多,票也不贵。
像国家京剧团1985年刚刚改制,实施新建制后,从一团扩充到了四团,演员是最多的时候。
而且还有民间的风雷京剧团作为有效补充。
价格上说,就三五毛的看一场戏。
三十年后买一张湖广会馆的京剧票,就足够这个时候的人听一年的了。
关键是天越热,戏越好,名角儿们都唱双出,等夜戏散台差不多已是深夜。
凉风儿,从那树梢儿吹过来的凉风儿,会使人精神振起,而感到在戏院里花掉的这几大毛并不冤枉。
尤其往往散戏的时候,宁卫民还会就近来点夜宵。
小吃店里要碗鸡汤馄饨,一个凉菜,再来一升散啤。
然后酒足饭饱,熏熏然中的他,再带上琉璃厂的收获,哼着差不多已经学会了的《四郎探母》,乐颠颠的走回家去。
至此才结束这美滋滋的一天。
哪怕让最挑剔人来说,这日子大概也难挑出毛病的。
怕是离休的老干部,也没他过得日子舒坦。
没办法,谁让他早就成了个货真价实富贵人呢?
都别说他自己小两亿美金的身家了。
就是作为“大酒缸”的半拉少东家,今后就留家里啃老,也足够支撑他这样子,随心所欲生活的。
而且关键是家里人并不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