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本意是他自己上马后,由他拉一把楚千尘,毕竟绝影远比那些小姑娘骑的母马要高大威武得多,而且还性子野。
谁想,他话音刚落,楚千尘就接过了缰绳,很“自来熟”地在黑马修长的脖子上撸了一把,然后左脚往马镫上一蹬,仿佛展翅的飞燕般,轻盈地翻身上了马。
只这上马的姿态,顾玦就可以断定,她的骑术相当不错。
顾玦心念一闪而过,紧跟着也上了马,跨坐在楚千尘的身后。
坐在绝影高高的马背上,楚千尘的心情愉快得不得了。
宝马自然是宝马的气性,她知道绝影一向性子孤高,只听王爷的,也只认王爷。
要不是缰绳还抓在王爷的手里,要不是王爷默许了,绝影这家伙早就把她甩下马背了。
自己这样算算仗势欺马呢?!
楚千尘在心里偷偷地笑,一路上愉快地撸了绝影好几把。
黑马载着两人也是如履平地,轻松地奔驰着。
晚上有宵禁,京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要避开夜巡的五城兵马司和打更的更夫,这一路就不会有任何阻碍。
五城兵马司夜巡是有规定路线的,顾玦再清楚不过,轻轻松松就避开人,顺利地来到了宸王府的侧门。
莫沉早就等在了侧面外,整个人犹如影子般融在夜色中。
楚千尘又蒙上了面纱,随顾玦进了宸王府,一个小厮提着灯笼给他们领路。
夜里的宸王府分外的静谧,银色的月光下,楼台殿阁恢弘雅致,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鳞次栉比的青瓦上闪着清冷的微光。
习习夜风中,萦绕着清清淡淡的花香。
宸王府也是楚千尘很熟悉的地方,几乎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路。
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看在别人眼里,只以为她是在避嫌。
在侧门关闭后,顾玦就开始直入正题:“楚姑娘,患者伤了双腿,是刀伤,伤口很深,因为没有及时处理,现在伤口腐烂化脓,小腿肿大……”
顾玦说的患者是秦曜。
他得到南阳王身陨的消息后,就一路南下去南阳郡寻秦曜,可秦曜早就逃离南阳郡,后来还是发现了他留下的暗记,一路又往京城的方向寻人,在冀州找到了秦曜和绝影。
秦曜伤重,顾玦曾就近找了数家医馆给他求医,可是普通的大夫对他的伤根本就无能为力,顾玦想到了楚千尘,干脆把秦曜带回了京城。
这一路跋涉,秦曜的状态更差了,他怕他熬不到天亮,这才不顾礼数,半夜三更就去把楚千尘给请来了宸王府。
顾玦把楚千尘带到了一个院子里,屋子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云展和一个四十来岁的军医就在榻边,榻上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紫袍青年。
他身上的衣袍破损不堪,上面沾满了一滩滩暗红色的血渍。
青年双眸紧闭,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死气沉沉。
是他,是南阳王世子!
楚千尘深邃幽静的眸子掠过一道异芒。
前世,南阳王世子秦曜弑父潜逃,一度下落不明,消失了一段时日……
楚千尘突然就知道顾玦仓促地离京南下是去了何处,又是为了谁。
云展和军医连忙让开,楚千尘走到榻边,把药箱放在一边,先去检查秦曜的双腿。
双腿的裤脚已经被人剪开,他红肿的小腿惨不忍睹,伤痕累累,其中最深的伤口已经见骨,伤口腐烂化脓……
这要是普通的小姑娘看了,怕是已经花容失色,不忍直视。
然而,楚千尘却面不改色地直视着云展小腿上的伤口。
顾玦、云展、莫沉等人都注视着楚千尘的神色变化。
见她微微蹙眉,云展心一沉:小神医一向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恐怕……
楚千尘又给秦曜探了脉,触手滚烫。
她只探了三息,就收了手,抬眼看向了顾玦,道:“他的伤口没有及时处理,现在腐烂化脓,热毒正盛……要救他,就必须截肢。”
说这句话时,楚千尘神色平静,波澜不惊。
上一世,当秦曜两年后再现身时,已经失去了双腿,他的下半生只能在轮椅上渡过,想来就是因为这一劫。
话落之后,屋子里的气氛一冷。
中年军医震惊地张大眼。
小神医的意思是,只要给秦世子截肢,她就能保他的命?!
秦世子伤得太重了,要是在他刚受伤那会儿,军医自认截肢后,有七八成把握可以保命;可是他现在伤口恶化,高烧不止,身体虚弱,以他此刻的情况,根本就熬不过截肢这一关!
医道广博,各有专攻。
他是军医,看别的病不行,但是在治疗外伤上,他自认太医院的太医也不如他。
军医欲言又止,转头看向了顾玦。
顾玦薄唇紧抿,沉默了一下,凝望着楚千尘,问道:“真不能保?”
他的神情理智冷静,这句话并非是质疑,而是询问。
楚千尘最是了解顾玦了。
顾玦在北地征战多年,他见过的人间炼狱,经过的生死考验,远比她要多得多。
他一向是冷静自持的人,每一步都深思熟虑,因为他一人的决定会影响他麾下数十万北地军将士以及无数北地百姓的性命。
不像今上,动不动就迁怒责难旁人。
榻边那摇曳的烛火映在楚千尘的瞳孔中,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