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真的没法活了啊。
御史王锦有些晕船,和他同船的都是御史台里的官员,这数十上百艘船,虽是浩大,不过却并不铺张,舰船晃动,令王锦觉得头昏脑涨。
若只是稍稍的晕船倒也罢了,偏偏这路上吃的也是简陋。
陛下虽下旨不许沿途的州县供奉,可起初的时候,这些州县还是很殷勤的,依旧还是带着鸡鸭鱼肉以及本地特产,在码头处迎候。
而李世民大怒,当场就罢黜了一个县令,责令让人将东西退回,这才狠狠的刹住了这股歪风。
只是歪风固然是刹住了。
可船上的人却不得不吃苦了,因为他们吃的,都是船上的军粮,就几条肉干,一些蒸饼,还有几个白馍,偶尔……会有人送上一些白米粥来,里头放着桂圆等物。
可这玩意……是人吃的吗?
王锦很生气,一路都在发牢骚,同船的几个御医,也大抵都是如此。
一个老御史吃不惯这些,他口齿不好,口里喃喃念着:“老夫这样老啦,还受这样的罪,在家里的时候,这肉羹的肉都要炖得极烂的,如此方才好下口。现在好啦,吃这样的肉干,嚼都嚼不动,就好像是在吃石子一般,陛下这样对待大臣,为臣的固然还得迎奉王命,可心……却凉了。”
王锦听到这,也怒了,便道:“是啊,君视臣为手足,臣视君为腹心,没有人这样对待臣子的。”
原本这些日子,大家对这就满肚子的怨气和牢骚,现在又吃了这么多苦,有人开了这个口,其他人也七嘴八舌,一脸委屈到了极点的样子。
甚至有人索性将手中的蒸饼和肉干统统丢到了湍急的河水里,那蒸饼落水,溅起水花,随即又随着奔涌的河水,沉入了河底。
似这样的事……可谓是屡禁不绝。
李世民的船在后,总能看到前头的船上,泛起各种吃食,李世民看在眼里,却也不做声,他也吃着这肉干和蒸饼,却甘之如饴的样子。
倒是张千不高兴了,凭什么陛下吃得,你们这些个做臣子的吃不得了?
于是他忍不住对李世民低声道:“陛下,是否提醒一下前船的人,让他们收敛一些。”
此时,李世民正盘膝坐着,这一次坐船,他觉得没有这样晕了,一面咬着肉干,一面道:“朕知道他们在抱怨什么,嫌朕给的少而已,他们将自己当成了狼犬,想让朕用新鲜的肉饲养。实则却不过是土鸡瓦狗之辈,不必去提醒他们,他们饿一饿,就晓得厉害了。”
张千听罢,点了点头,便旋身去了。
李世民看着那河水中翻滚的蒸饼,只是皱了皱眉,却依旧不理会那些大臣的作为。
果然到了夜里,王锦船中的许多人都觉得自己熬不住了,横竖都睡不着,饿的,只是在这船上,没人生火,哪里还有吃食?
这人一饿,便辗转也无法入睡了,只觉得浑身没有气力,肚子火烧一般,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想到从前宴席上的各种美味佳肴,越想便越觉得自己的口水不争气的流出来。
起初想起来的是那山珍海味,后来想到的便是那鸡鸭鱼肉,再到后来,发现连这个也成了奢望,便想到了丢掉的肉干和蒸饼。
这饥饿的滋味……初次尝试的时候,尤其是难受,时间好像过得格外的慢,一个老御史,躲在船中唧唧哼哼,口里说着:“死也,死也……”
王锦难受得不得了,随即又怒火中烧,可偏偏,却发现身在这大船之中,一切都是枉然。
这般几日下来,大家倒是会乖乖吃这些东西了,总不能一只饿着等死吧,可大家的怨气,却越来越大。
颇有几分当初隋炀帝强征高句丽时,文武大臣和将士们在那天寒地冻之中苦不堪言之状。
在一片怨气中,大船一路顺水,行到了通济渠。
这里是大运河的干道,不过此时,自陆路却来了一个消息,奏报先快马送到了岸上,而后再由人送上船。
这些快报,都是先送到杜如晦这里,杜如晦负责处理之后,再分拣出来,拿一些重要的送给李世民。
只是当这份奏报送到时,一旁负责协助杜如晦的文吏,禁不住手哆嗦了一下,一时瞠目结舌。
这样的消息,哪怕是在船队中也是瞒不住的。
一下子,各船都炸开了锅。
王锦等人的船上,有人如丧考妣的模样,捶打着心口,痛不欲生地道:“这还了得,这还了得,这又是要灭门破家啊,越王殿下……怎么也做这样的事……居然明火执仗,就冲进了王氏的宅邸里,那王氏……是何等的人家,怎么能受这样的屈辱呢?自汉以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事啊。”
那王锦听闻了,也是如遭雷击,他并非出自扬州王氏,而是源自于真正的江南,这扬州王氏只是余脉而已,平日没什么走动。
可是他听到的消息却是,一群税丁在越王的带领之下,直接冲进了王氏家里,而后开始查抄,将那账房和府库统统搜了一个遍,不只如此,连那王家的几个子弟,也直接被抓了起来,关进了狱中。
对于世族而言,破家是极严重的事,今日他们可以破了王氏,明日岂不是要冲着自己来?
各船都是沸沸扬扬,都在议论着这件事,众人破口大骂者有之,痛哭流涕的也有之。
王锦牙都咬碎了,只恨不得生吃了陈正泰的肉。
这群臣们本就又累又乏,吃着这蒸饼,嘴里寡淡,心里正有火气呢,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