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弦松睁开眼,看到一片暗灰色的天空,他猛地坐起。
他在一片碎石砾中,它们铺了足有千余平米,灰黑坚硬。周围是一座形状奇特的山,远处,光源之门还在天空中发亮,一片片黑色树林,像是一群沉默的矮人,点缀在灰色荒原上。
这就是他和陆惟真踏入巨石兽的陷阱之前,所在的位置。
他看到几米远处,趴着个人,腰身纤细,黑发披散。陈弦松两步就到她身旁,刚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中,而后动作很轻地将她翻过来,抱在怀里。
陆惟真双眼紧闭,脸色有些发白,但是呼吸还算均匀。
陈弦松便坐在这一堆黑色碎石砾上,看了她一会儿,才轻拍她的脸:“陆惟真,醒醒!”
陆惟真迷迷糊糊的,感觉有粗糙的手指,捏住了自己的下巴。她闻到那人怀抱里熟悉的气息,眼还没睁开,低喃:“陈弦松……”
他低声答:“嗯,我在。”
陆惟真脑子里一个激灵,睁大眼,就撞进那双可以吞光沉星的眼睛里。
一片荒芜的背景里,她在他怀里,而他低头看着她,一切像是在做梦。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也没有动。
陆惟真反应过来,连忙挣扎爬起来。陈弦松放下原本捏着她下巴、被她挣脱的手,也站了起来。
也许是她才醒吧,心里才会这样恍恍惚惚,如同又长出了一片细细的野草。明明还是这个葫芦,还是只有他们两人,她却觉得气氛好像变得有点怪。
她看向周围:“我们是在……巨石兽的残骸上?”
“是。”
陆惟真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想起巨石兽的身体被一剖为二,天空那轮巨大的圆月下,跃下的那个身影。他去而复返。
“谢谢你回来救我,多谢。”她说,停了停,嗓音既叹息,又自嘲,“你又救了我一命。”
她说这话时,眼睛望着远方。陈弦松便盯着她耳边垂下的一缕乌黑长发,答:“举手之劳,不必在意。”
陆惟真又问:“我记得之前听到石兽威胁你说,不走就来不及,那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什么危险?”她转头看向他。
陈弦松却移开目光,看向远处,语气近乎冷漠:“它胡言乱语,不足为惧。”
陆惟真:“……哦。”
两人同时眺望远方的黄泉河与奈何桥,乌云更密了,一副风雨欲来的暗黑景象。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朝那个方向,不断涌动聚集。陆惟真忽然就感到了一丝不安。
这时,陈弦松从腰包里掏出了玉镜,镜子正闪个不停,仿佛有光泽在镜面上乱跳。陆惟真:“这是……”
陈弦松抬头盯着她:“那条小青龙,就在附近。没有谁的妖气,会跳得像他这样燥乱。”
陆惟真心中一喜,还没等她开口相求,陈弦松已越过她,走了出去:“我带你去找他。”
陆惟真一愣,跟了上去。
陈弦松走下碎石堆,沿着一座山的山脚开始寻找,陆惟真找着找着,忍不住看他一眼,他的神态专注而平和。
她想:他的态度怎么突然变了?在葫芦外,他和许知偃打得你死我活,一脸杀意。后来进了葫芦,她要去找许知偃,他也没给过好脸色。现在却主动说带她找人。
陆惟真现在脑子里,只记得在陈弦松幻境里,发生的那些事。她想难道陈弦松也记得,是自己把他唤醒带了出来,所以他才不和他们计较,帮她找许知偃?但是按理说,幻境筑境者,也即脑意识被操纵者,即使醒来,也会对幻境中发生的一切,毫无印象和记忆。
陆惟真试探地问:“在你昏迷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陈弦松脚步一顿,眼角余光瞥见她清澈见底的双眼,脑海中闪过陆惟真所筑幻境中,那一幕一幕——婆娑幻境的筑境者,醒来后只会一无所知。
陈弦松答:“没有,什么也没发生,只是睡了一觉。”
“哦。”陆惟真答,“我也是。”
陆惟真松了口气,以陈弦松的性格,肯定不愿意让人知道那些私密过往、窥知心底的脆弱创伤——更何况那个人是她。他若记得自个儿弄出的幻境,彼此反而更尴尬。
她不希望他记得。
陆惟真拨开草丛,继续找寻。却没注意到旁边的陈弦松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眸晦涩。
“他在这里。”陈弦松说,陆惟真跑到他身边,只见草丛之中,一条尚算清澈的溪流旁,躺着个人,正是许知偃。
只不过,刚靠近此处,陆惟真就闻到一股浓烈得令人发晕的恶臭……从许知偃身上传来,她不得不先捂住口鼻。连一向定力惊人的陈弦松,也皱眉,他先是强屏呼吸,几秒钟后,还是不得不捂住了鼻子。
许知偃穿的还是掉进葫芦时那身衣服,但是全身上下,都裹着厚厚一层灰黑色半透明的黏液,身体下方的地上,也有一大摊,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只巨型鼻涕虫……他的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脸色苍白,眉头在睡梦中紧锁,身体微微发抖,仿佛遇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
陆惟真和陈弦松几乎同时条件反射想到——他也坠入了幻境。但是谁也没开口说出来。
陆惟真蹲下,刚想把许知偃唤醒,谁知靠得近了,恶臭更迫人,她一时没招架住:“呕……”
刚干呕了一声,身体就被人从地上一把提起——陈弦松把她丢在了身后。陆惟真惊讶抬头,看到陈弦松已代替她的位置蹲下,也没捂鼻了,用力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