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传令下去,拟旨嘉勉。”
“那小子年岁太幼,就不必了,给他那个岳父赐个汉旗身份、加一品顶戴。”
为上者必须能够施恩于下,如今并非乱世,这一条更是重中之重。他这一番造作也不只是为了嘉奖路霄的功劳。其中隐含的目的,也是告诉跪在榻下的心腹:用心做事,好处绝对不会少了他们。
高居龙榻之上,乾隆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接着问道:
“对了,那小子现在做些什么?如果不是广东一府路途遥远,还真想亲眼见见这位海外归来的大才,听他讲讲外洋之事。有些东西,听自己人讲,总比从那些红毛鬼口中问出来的,要更可信些。”
“陛下若想召他前来,属下这次回去就……”
“算了,等海路开通之后,让他随船北上便是。你起来,还是先说正事儿。”
跪在他下的人闻言,大施一礼,这才站起身,看向那位皇帝的目光里充满了敬意和儒慕。这是他们旗人的共主、天赐的圣主明君,值得天下英才前来辅佐的君王。
而他自己作为一介家奴,所能做的就是替他的主子看管好这些人。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服,平缓了一下思绪,这人才继续道:
“听说他不是领了手下账房开荒种田,就是在跑那些洋鬼子的事儿,还对外说什么要在五年之内为朝廷新开万顷良田、遍植稻米,以海运直送京师,供朝廷大军使用。”
“哦?”
乾隆不是一个对庶务一无所知的皇帝,自然知道万顷良田是个什么概念。如果是北方熟地那还好说,可论到开荒?
“哈哈哈,万顷?口气倒是不小,希望他能办到。还真是南岛土著小国寡民的风格,见着块荒地就想拢进自己袖口里,也不想想有没有那么大胃口、管不管得过来。”
高高在上的皇帝,嘲笑也就嘲笑了,他们这些管情报的,只有附和点头的份儿。
等皇帝笑够了,这才继续丢了个问题过来。
“还有吗?这种蠢事儿,就不要多说了。”
那人眼珠转了一下,将所谓“蠢事”在脑中先行过滤了一遍,这才将一直困扰着他的一个问题说了出来。
“嗯,有一件事很奇怪。那小子把田分成百亩一份,每三人照顾百亩,看上去很是规矩,实际上却浪费了不少人力畜力。这还不算完,那小子晚上还给佃户请了教书先生,不论大小通通要去读书识字。这么算下来光这笔挑费,每年就不是个小数。”
“哦?”乾隆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学的是些什么啊?”
汉人读书是唯一的上进通道,然而江南“学风颇恶”,这些年也着实犯了不少忌讳。
“小的那些一日两课,三字经开蒙,还有一些算学课程。大的那些……一日一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忠君之道’。”
“哈哈哈,好!”
马屁明显拍对了地方,乾隆皇帝一拍身边隆榻的扶手,笑得老怀大慰。
大笑过后,见了负责监察的手下似乎还有些不解,这位天下一等一自负的皇帝陛下解释道:
“年纪轻轻就献了开商埠的奇策,又亲自带人平了红花会之乱。刚一做成事不想着考个科举,谋个近身之资,反而就开始大把的往自己手下聚拢土地,这种手段在他们汉人那儿有个说法,名叫……”
说着顿了顿,这才吐出两个字:
“自污。”
“至于读书识字这事儿也好说,无非就是培养些手下门客,将来替他去参与加科考谋个一官半职。至于大的那些学的内容,这就很明显是做给我看的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只要做的不过火,就让他们去胡闹吧。”
乾隆皇帝自认将那个年轻人的想法看了个十足十,刚刚那一丝忌惮的心思,也便烟消云散了。
“现在看来那些流落南洋的前朝余孽里边还真有一两个人才……”
“派几个人过去看看,把海图重绘了。等彻底平定大小金川以后,就派几个宣慰史过去巡视一圈,如果真扶的起来,就给他们一个朝贡的名份。”
“还有姓路那小子说的,被红毛鬼占了的地方……”
“他不是要开港吗?让他自己去办,你跟着他亲自给我跑一趟,如果真有勾结之事,县镇以下官员一体拿问。租地的事儿,让红毛鬼亲自遣使来谈!”
“可是……广州府来报,那个人最近已经以佃户的名义聚拢了上千人,其中有部分是红花会之乱中乡土被毁的流民,还有小部分是……是……”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有些犯忌讳的事儿也就不妨全都合盘托出。只是真到说起来,男人还是有些犹豫。
“是什么?有话就说。”
“是年前清剿过后,残余的红花会众家眷。”
“呵,还是个讲义气的。这些不需要在意,他前次上疏已经说清了这些人的身份,一些父兄以死赎罪的老弱妇孺罢了,不怕花钱就让他养着去吧。”
乾隆皇帝对此嗤之以鼻,妇人之仁难成大事!
就算真有什么不臣之心,养着这么一群妇孺,都够他喝上一壶了。更何况就目前看来,这小子做事毫无遮掩,什么事儿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比他派出这些探子带回的情报还要详实。那点儿把柄全都交了出来,要找他麻烦,根本不急于一时。
更何况现在还要他来做事,单说开商埠这一件事儿,朝中就还真没有一个人能替代他。
不是能力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