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视觉被吞噬之前,宁长久看到了罪君的真容。
黑袍掀去之后,他的身躯像是解开了某种封印,随着弥漫开来的黑色幽冥之气飞速扩散。
他的身躯也像是从中炸开的礼炮,迅速延展。最先展开的,是身后的一双骨骼修长的翼,翼膜间生出的狂风扫开幽冥之气,露出了他隐藏于黑暗中的身躯,那身躯中央的骨头像是由无数细长的麻绳拧成,两边则是钢铁般坚硬的,裸露于肌肉表皮的肋骨,身体的下方,则是恶魔般的肌肉分明的腿,足上利爪修长垂下,带着诡感的美,他的双爪悬浮于两侧,没有与之相连的手臂,取而代之的,是黑蒙蒙的雾气。
黑雾之后,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只横着眼,他的眼白是黑色的,中央却睁开了两线白色的瞳孔。
他的整个身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神话形态的,张开了翅膀的“罪”字。
这幅影像才一出现在宁长久的眼睛里,剧痛便犹如针扎而入,刺得他瞳孔失色,双目尽血。
在刺痛感来临的一瞬,宁长久没有做任何犹豫,他的身后,虚空开裂,陡然出现的点再次容纳了他,他跨越层层虚幻的时间,耳畔响起了黄泉之水的奔流声响,微微的失神里,宁长久像是置身在一片峡谷之地,放眼望去,深峡的石壁似一个个镂空的棺材,其中尽是面部狰狞的尸骨,它们形态各异,却无一例外地将空洞的白骨眼眶投向了自己。
身后的层层空间不堪重负,开始崩塌。
罪君的本体出现在了这个世界里,于是世界的存在都像是一种对神祇的亵渎。整个世界像是一片极深的海水,狂乱的气流在其中翻腾涌动,掀起滔天骇浪,那些浪头一刻不停地拍打向宁长久。宁长久银白色的剑光被越打越淡。
在穿越那个交点之后,宁长久破碎的双目已然复原,但他却不敢正视罪君,只能狼狈地逃往天空的更深处。
此刻的罪君是这片大海唯一的掌舵人。
混沌的气流如掠过身侧的风刀,割面而去。
宁长久身影疯狂上升之时,狂风中浮现出了黑色的烟,黑烟如手,陡然缠住了他的脚踝。
审判的牢笼坚不可破地锁住了他。
宁长久直接断足,继续飞升,从下一个交点中破壳而出,宛若新生。
但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后,有一个巨大的影子以更快的速度逼了过来。
罪君的横目竖瞳锁定了他。
他就像是深海中猛然探出的巨大章鱼,向着猎物缠绕去自己的触手,每一个追迫而至的手,都像是地狱之门中窜出的黑紫色火焰,燃着浓稠血腥的死亡之意。
宁长久身影骤止,修罗之体尽数发动,他的白衣上的光像是燃烧的苍白之焰,这是传说世界里,曾经将星辰灼烧成灰的无色神焰。
宁长久瞳孔中的光也由金色转为白色,他高举起剑,身影一折,如鸟收翼,箭一般俯冲而下。
两者相撞。
轰响声响彻天地,声势甚至不输那日夜除升空而去,对撞罪君之时。
苍白的火焰夹杂着狂雷怒电,无尽的狂风以两人为点向着四周啸散,那浑浊的天幕之后,时不时有大片的亮光明灭,它们不停闪动,倏忽间便是数千里。
那是天空之后的枪剑交鸣。
……
……
司命向着世界的深处走去,景物变换着,只是无论壮阔还是贫瘠,都逃不开骨子里的荒凉。
透过时间的断裂层望去,天空中战斗的画面也越来越快,仿佛末世的预言应验,灾难不分先后地席卷到来了。
对于天空中那场战斗,司命无法看得真切,
她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许多她都未曾见过的战争,那些战争藏在最隐秘最古老的史书里。那个混乱的年代,神祇们滥用权柄搬山填海,破天陷地,搅得白骨成山万灵难存,传说如今的六界峰上,依旧存在着那几位上古大神的骨雕之相。
若这场战斗发生在外面的世界中,那么没有一整个残破神国压制境界的话,他们的战争足以杀得满洲生灵涂炭。
当然,若真在外面,最有可能发生的,还是宁长久被蝼蚁般碾死。
司命想着这些,忍不住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她修长手指深深地陷了进去,掐皱了黑袍,单薄的背影在天地动荡中显得伶仃。
她发现自己对于那个白衣少年产生了一丝她极不喜欢的情绪。
她知道,先前在自己决定成为他的灵,把权柄交给他的时候,自己的道心上就产生了依赖感。
罪君来临,她遇到了自己杀不死,斩不灭的东西,于是便将希望寄托给了其他人。
所以她原本的,睥睨天下而无敌的傲气便出现了难以抹去的裂痕,对于曾经跻身传说境,道境圆满的她而言,任何一点细微处的纰漏,都有可能在重新迈入那个境界时无限放大,最终成为致命的瑕疵。
所以她必须修补自己的道心。
修复道心的方式便是杀死罪君和宁长久。
所以此刻,她希望宁长久可以赢。因为她杀不死罪君,但两败俱伤后的宁长久,在她手中便羸弱如鸡崽。
想着这些的时候,司命望向天空的眼睛忽然一滞,瞳孔深处难掩惊愕之色。
一道白色的流星划破天际,转瞬即逝。
接着,远处有水龙如冰柱般腾起。
被砸落的是宁长久的身影。
那柄高速旋转的雷电之枪,抵着他再次撞入了冰海之中。
幸好,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