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宛若巨牛的吞灵者,在天空中缓缓裂开了身躯,那状似坚不可摧的身体在分裂之后,便立刻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缓缓向着人间塌陷倾倒,于空中化作气态的灵气,向上升腾,慢慢凝成大片的妖云。
那些只是一个雏形的妖云,望上去像是琥珀一样美丽,此刻在霞光里,更透露着剔透的淡粉色,仿佛天空中娇嫩的花蕾。
夕阳里,那一袭老旧青衫的男子悬空立着,他将刀扛在肩上,看着那头四分五裂的吞灵者和逐渐弥合的虚空裂缝,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回过头,视线在赵襄儿身上停留片刻,似有些遗憾,随后又落到了她们身后那跪地抱着一个小姑娘的少年身上。
男子忽然眯起了眼,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揉了好一会下巴,最终摇头叹息:“心性不错,可惜咯。”
宁长久同样看着他,双目模糊,喉咙更是沙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连简单地喊一声二师兄都做不到。
而赵襄儿已然倒在了陆嫁嫁的怀中,昏倒了过去。
那围绕着她周身的漆黑神雀,也如风一般落到她的身后,钻入她夕阳下拉得极长的影子里,消失不见。
陆嫁嫁对着那个身影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搭救。”
那男子洒然一笑,道:“这几日在皇城中看了许久,几位小辈着实有趣,当得起后生可畏四字,以后有缘,也可以来我们观中焚香拜神,灵验得很。”
陆嫁嫁道:“敢问前辈……”
话还未说,男子便摆手道:“姓名与师承不便多说,修道之人于事求一理字,于人求一缘字,勤勉修行便好,报答的话不必多说。”
陆嫁嫁哑然。
宁长久的身体颤栗着,他死死地盯着二师兄,盯得大大咧咧的二师兄也浑身不自在。
他捋了捋头发,看着宁长久,笑道:“我知道我先前那两刀霸气无双,但小兄弟也不必这般看我,哈哈哈,以后你若是有机会见我师姐的剑法,那还不把眼珠子瞪出来?”
大师姐的剑法……他当然见过。
师姐的剑极重杀机,那日月无华,天崩地裂,山河颠覆的场景,他如何能够忘记?
只是那般再震撼,也及不上此刻他再见到二师兄的心情。
不过二师兄刀法再高,也看不穿他心中所想,只是觉着自己刀法通天,震得一个少年哑口无言,满心仰慕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嘛。
他看了一眼如血的残阳,忽然笑意收敛。
“此间事了……诸位小辈,就此别过了。”
一道青色的亮芒冲天而去。
夕阳向着天边山峦砸了下去。
宁长久的身体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看着那落日,回想起了自己前一世的今天。
那时他搬了张躺椅坐在云海边的山崖上,望着那落日沉入云海,激起波澜壮阔的红浪,等到夜幕落下,他便将婚书递还,说明了心意。
他原本以为,那段缘分,就此了结。
奈何这世上之事,有时已不是阴差阳错……而是偷天换日了。
他看着那黑衣墨发,宛若瓷人般的小姑娘,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了莫名的暖意,而想到先前大殿上心中那番天人交战以及那个三年之约,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了。
他怀中的宁小龄依旧沉睡着,那颗妖种已经被彻底碾杀,重新变得单纯无害的先天灵沉入了身体里,渐渐地恢复着生机。
只是一想到那婚书上的“永结同心”四字,被自己用来作为固定宁小龄的锚,而婚书上的本尊未婚妻此刻又在眼前,他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
当然,这些情绪并不能持续太久,万事尘埃落定之后,渐渐松弛的思绪,带来的是难以阻挡的惫意。
眼皮拖着无法抵抗的重量压了下来。
陆嫁嫁轻柔地抱着怀中的少女,一下子掠到了他的身边,扶住了他倾斜的身体,口中微叱一声间,腰间仙剑出鞘,化刚为柔,变作一条剑索,缠住了这对师兄妹的身体,脚步极其平稳地向着九灵台下轻盈越去。
她看着自己怀中昏睡的黑衣少女,又看了看剑索中两两昏迷的师兄妹,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在拖家带口赶集,还是在拐卖小孩子,总之心里莫名激起了一丝类似母性光辉之类的东西……
陆嫁嫁无奈地笑了笑,她忽然想起了刚刚那举世无双的一刀,但却发现,自己的印象变得极为模糊。
那一刀的刀意,轨迹和那个男子的身影都变得极为模糊,仿佛被刻意抹去了一般。
她看着宁长久昏迷的脸,忽然想起了他之前的一句话:“非我避世,而是尘世避我。”
这就是他口中那位二师兄话中的意思吗?
也不知他师兄是不是也是这无名刀客这样的世外高人。
她将剑索抓得更紧了些,越发觉得这少年不凡,他应该也是哪家仙宗匿名游走人间的弟子吧……不过看这一身古怪的家底和与之极不匹配的资质,这少年莫非是哪位宗主的私生子?
只是无论如何,如今看来,他一身家底好像都打没了,以后若是真如他所说,跟着自己去谕剑天宗修行,估计也得老老实实了,也不知靠这资质,什么时候才能入玄啊……
……
……
今日的皇城又是纷乱的一天。
夜幕降临之时,白日里刀与血的温度疯狂逝去着,天边余晖落尽之后,明月渐渐升起。
宁长久的外伤最重,那头被妖种侵染的雪狐,在他的胸口处,刺下了三道贯穿至后背的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