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秋带上门走进来。
会议室的空间很大,一张长长的桌子,可是江曼摔门走了以后,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除了图子肃以外,还有一位三十来许的、戴着金丝边眼睛的女士,许春秋猜测那八成就是沈之琳。
“坐吧。”图子肃很随意的对许春秋说。
“白净、水灵,书卷气。”沈之琳在许春秋的脸上才看了一眼,立刻就准确无误的叫出了许春秋在戏里的名字:“是秦瑟瑟吧?”
许春秋点头客气的答应。
沈之琳的思维很跳脱,上一秒还在问许春秋,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以后便又转回头来和图子肃接着之前断了一半的话头继续说。
“这个故事是什么,我还是对这点不是很踏实。”
“现在的这个故事,它真的足够有意思吗?它真的足够抓住人心吗?”
“我觉得现有的情节都会有点意思,但是一场好戏,几个好人物要出来,前前后后的这些戏逻辑链至少得给疏通了。”图子肃的话说到这里,眉头一皱,又转头来问许春秋,“来,小许丫头说说,你是怎么看这个本子的?”
“或者说说你对这个角色的理解也行,不用太拘谨,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许春秋点一点头。
秦瑟瑟啊……
“一个养尊处优的,有点孩子气的女孩子。”
这是许春秋对这个角色的概括。
“她原本是个弹琴、跳交际舞,念教会学校的阔小姐,一朝落到戏园子,去伺候她认知中的下九流,那一时间的落差让她难以接受。”
“她一边羡慕着锦瑟的美,一边又在心里唾弃她。”
“她打心底里瞧不起唱戏的。”
沈之琳在一旁频频点头,这就是她创造的秦瑟瑟。
可是许春秋却话锋一转,突然说道:“可是有些地方我总是想不明白。”
沈之琳挑眉:“你说。”
“为什么秦沛民会把女儿送到戏园子里避灾,教堂或者是学校不是更好吗?他难道是特意托人在如意楼照顾她了吗?”
“秦瑟瑟为什么会对锦瑟怀揣着那么明显的敌意?富贵人家的闺女儿的确瞧不起唱戏的,可是那种情绪真的是记恨吗?我觉得更多的是一种瞧不上的鄙夷吧?”
“日本人为什么进了戏园子,放着台柱子在一旁不要,偏偏看中了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还两次大费周折的过来?怎么看都是锦瑟要比秦瑟瑟更加有吸引力吧?”
“还有就是锦瑟的动机,是什么愿意让她舍弃生命来救一个处处对她瞧不起的有钱人家小女孩,仅仅只是因为最后的一句她姓秦吗?”
许春秋看了本子,琢磨了三天,几乎是每一个疑问都针针见血,直击要害。
沈之琳难得让她问得哑口无言,原本写好了框架的本子这么一看竟然处处都是漏洞,千疮百孔。
图子肃饶有兴致的问她:“那你觉得这个本子应该怎么改才能合理了?”
许春秋沉默了片刻:“我觉得改不了。”
沈之琳听了这样不客气的评语,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兴味盎然的“哦”了一声。
许春秋接着说道:“您这部戏的主旨是什么?”
“牺牲与救赎。”沈之琳回答,“社交场上游刃有余的、千娇百媚的戏子心甘情愿的代替一个纯白的、干净的灵魂去承担本应属于她的归宿。”
可是许春秋却说:“为什么她的灵魂是纯白的,是干净的?就因为她是富商秦沛民的女儿,就因为她是女学生吗?”
她像是在替剧本里的锦瑟鸣不平一样。
“为什么锦瑟的灵魂就不是纯白的,干净的?为什么她就理应为了秦瑟瑟去死?”
“就因为她是伶人吗?就因为她是下九流吗?”
“可是每一个人生来不都是平等的吗?”
每一个人生而平等,这是许春秋穿越来到这个安定和平的世界接受的第一个理念。
她的剧本从核心就站不住脚。
沈之琳反驳道:“我安排锦瑟拯救秦瑟瑟,不是女戏子拯救女学生,而是女人在拯救女孩。”
“她是自愿的。”
可是说着说着,就连她自己都察觉到自己的结论站不住脚。
她从一开始设计的时候,就把锦瑟的地位设计在了最低贱的社会最底层,以低贱之身行高洁之事,保护最干净最纯洁的灵魂。
打从一开始,锦瑟与秦瑟瑟就不是平等的。
图子肃沉重的点了点头,他认可了许春秋的说法:“人物立住了,可是故事线太庸俗了。”
“为了这么一个故事费心费力的拍个大半年,啧,是有点不值当。”
可是许春秋却冷不丁的说:“其实只要改一个点,这个故事立刻就能立住了。”
“立意还是牺牲与救赎。”
沈之琳偏头看她,图子肃默默地放下了交叠在一起的手。
只听许春秋娓娓道来。
“让女学生救戏子。”
既然人与人生而平等,那么与其让“卑贱的”拯救“高洁的”进而落入俗套,不如让所谓“高洁的”去拯救“卑贱的”不落窠臼。
沈之琳眼睛一亮,豁然开朗的激动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已有的故事线全部推翻,这样一来再去搭建逻辑链就都通了。”
她开始自言自语的絮絮叨叨起来:“不对,锦瑟的身份还是得再上不得台面一点,戏子还不够,她不光是个戏子,而且是个妓女。”
“北平陷落,处处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