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有些失魂落魄走进官学。
“翁训导,你节哀。”
听到赖教谕的声音,周琰抬眼看过去。
官学学舍前一棵大柳树下站着赖宋和翁以睿。
入冬,柳树落光了叶子,与那两个中年男人微微发福的身材竟有和谐的意味。
翁以睿情绪低落,声音哽咽:“没想到我们翁家年轻一辈里最有前途的孩子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说实话,我受到的打击真的挺大的,我大哥大嫂也很伤心,翁策那孩子英年早逝,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翁以睿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赖宋便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翁训导不要伤了身体。”
周琰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是同门师兄弟黄有柯。
黄有柯是个官家子弟,为人倒是谦厚,平常与周琰是点头之交。
此时,黄有柯却很热情。
他说道:“周琰,你还不知道吧,翁策死了。”
周琰一惊。
“摔下悬崖死的,不过听翁训导说尸首有找回来,已经入土为安了。”
周琰将翁策摔死的事从官学带回了家中,屋子里传出周清嚎啕大哭的声音。
妹妹的伤不可言传,周琰身为男子不好问得详细,但他也怀疑到底是谁伤了周清,周清并不肯说。
从郡守府被接回家后,周清一直在养伤,整个人不言不语,几乎不吃不喝。
如今因为翁策的死讯而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周琰心头的疑团似乎有些解开,联想到之前翁家提亲母亲与妹妹拒婚一事,更加笃定了周清的伤和翁策脱不了关系。
可是他身为兄长,到底是男子,不好去安慰妹妹。
好在,沈昌平来看望周清。
这些日子,一直是沈家那位大夫替周清看治,周琰一见沈昌平便拱手施礼。
听到里头周清的哭声,沈昌平面上忧虑,周琰说道:“还请昌平小姐多多开导舍妹。”
沈昌平点点头,留下琴儿在屋外,自己进去与周清说话。
周清此刻脸上泪水滂沱,目光血红,双拳紧握,愤恨无处发泄。
沈昌平抱住她说道:“你别这样,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不要因为别人的罪恶来惩罚自己,总是要活下去的,你告诉我那罪徒到底是谁,我来替你报仇,我来杀了他。”
周清伤在难言之处,这也是周娘子最终决定不告官,认哑巴亏,将周清从郡守府接回自家的原因。
人们的猜疑是一回事,一旦上了公堂就是坐实,周清以后还怎么做人?
她做母亲的,终归是平凡女子,不能不为女儿的终身考虑。
母亲的决定,周清理解,她只想着等她伤好了要亲手为自己报仇,但是没有想到她伤还没好,仇人却已经死了——
“不用我动手,仇人自己就死了。”周清愤恨难平,牙齿咬得咯咯响。
沈昌平想问仇人到底是谁,但周清已经闭上眼睛,什么话都不再说了。
沈昌平只好替她掖了掖被子,无声叹口气。
既然已经死了,何必再去戳周清的痛处呢?她一定不想再提起这个人,不然也不会治伤的这些日子始终不肯说那个人的名字。
女孩子受了这样的伤,的确是奇耻大辱吧。
愿周清能忘记这段屈辱的经历,否则不知道周清以后可以怎么活下去。
周娘子在门口冲沈昌平招手,沈昌平便走过去,周娘子轻声说道:“昌平小姐,借一步说话。”
沈昌平跟着周娘子走到一间空屋去,沈昌平说道:“周清的伤已经过了最难治的时候,云先生配了药,我带来了,在琴儿那里,伯母只要每日帮周清姐姐上药即可,以后云先生就不用再来了,女孩子家伤在那里,之前周清昏迷着还好,如今周清清醒了,云先生再来看治的话,恐让周清尴尬。”
周娘子道:“谢谢昌平小姐。”又拉着沈昌平,说道,“昌平小姐,我看你对我们周清是真心实意的,我也就不客气和你说个真心话。”
“周伯母请说。”
周娘子挺为难,但还是说道:“我们周清是女孩子,伤在那里,如今都叫云先生瞧了个遍……我看那云先生也老大不小了,尚未娶亲的吧?等我们周清好了,能否……能否让他娶了周清……昌平小姐能否来做这个媒人?”
周娘子说着垂头。
沈昌平理解一个母亲的心,但她还是拒绝了,说道:“周伯母,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这对周清姐姐和云先生都不公平,如果他们两个结为夫妇,那只能必须是他们两情相悦,而不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周娘子鼻头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是我强人所难了,没有男子愿意的……”
“不不不,周伯母,周清姐姐是个好姑娘,就算她受了伤,也不是她的错啊,不能因此自贬身价,成为她胡乱嫁人的理由。当然,我并不是说云先生不好,如果周清姐姐和云先生是你情我愿,那另当别论。”
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沈昌平这样的女子,竟有这样的见地。
周娘子对沈昌平刮目相看,敬佩不已,“昌平小姐说得我惭愧了,是我唐突了。”
“您是爱女之心令人钦佩,不过周伯母,我觉得对于周清来说,等她伤好了,要做的事情不是急急忙忙给她找一门亲事让她嫁人,而是要好好安慰她疏导她,毕竟周清姐姐遇到的事不是人人都会那么倒霉遇到的遭遇,作为家人和朋友,我们应该给她更多的关心,让她尽早从这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