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生听了茶博士报信, 匆匆赶上楼,敲开了天字号上房的门。
外间桌上的饭菜已用去大半,只剩下些残羹冷炙。少年白岭叫人捆在椅子上, 连双腿也牢牢绑着不准动,脸上涨红深埋了头。
几个家将都身形魁梧, 凶神恶煞,叉着手守在一旁。
“南门入城, 说是从京城来赴约访友的。”
茶博士追着掌柜一路过来,停在门口,低声报信:“兔子是他家仲少爷的……他家仲少爷身子好像不算很好, 入城时都坐的马车。那兔子听说是人送的, 宝贝得很。”
“窗边打棋谱的,穿黑衣那个, 是他们家少主人。”
茶博士悄声道:“此事是他们家仲少爷计较, 若论当家, 只怕还是少主人说了才算。”
胡先生细看了看屋内情形,没立刻说话,先同管家打扮的景谏见了礼。
茶博士亲眼看着那时阵势, 虽不曾尽然听清楚几人说了些什么话,却也知道白岭理亏, 有些心焦:“您快给说上几句好话,若他们拖了白岭去报官――”
胡先生淡声道:“为何不能去报官?”
茶博士怔住。
白岭叫这些人捉了回来,说得清楚, 不见酒楼掌柜便不放人。
他急着找掌柜来解围, 是想设法周旋, 尽快将白岭换出来,却全然没想到胡先生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白岭脸上涨红褪净了, 苍白得像是更冷了一层,漆黑眸底最后一点光也熄尽。
少年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始终绷着的肩膀一分分塌下来,叫绳索深深勒进去。
“胡先生!”
茶博士回过神,急道:“白岭好歹也算是咱们不归楼的人,纵然不懂事闯了祸,回去要打要罚再论。如今咱们城内的情形,报官岂是好受的?”
“原来不好受。”
胡先生点了点头:“起初咬定人家的兔子毁人财物,嚷嚷着要报官的,莫非不是我们不归楼的人么?”
茶博士张了张嘴,没能出声,无力向屋内望了一眼。
萧朔此时终于自黑白棋子间抬头,像是才听见门口动静,视线扫过来。
“少主人。”
景谏适时上前:“客栈掌柜来拜访,想带人回去。”
萧朔取了枚棋子,落在棋盘上:“现在还不行。”
萧朔看了看门口的胡先生,稍一颔首作礼,同景谏说了几句话。
“……我们少主人说,仲少爷原本有话同先生说,只是受方才之事搅扰,有些不适,需静卧修养。”
景谏回了门口传话:“此时不便,先生请回。”
胡先生皱了皱眉:“可要紧么?客栈有一味宁神汤,对调养心神好些。”
景谏摇了摇头:“歇一歇便不要紧了。”
这样拦在门口,虽不明说,也已是半个送客的架势。
茶博士生怕白岭闯了大祸,听说那体弱的仲少爷不要紧,心头才稍稍落定,跟在胡先生身后,向屋内看了看。
窗边主人坐得远,身形叫窗外日色晃得看不大清,只远远模糊听着语气颇平和,像是性情和缓温善。
倒不像那一眼看出端倪的仲少爷般,纵然笑着说话,那一双眼睛里的清冽锋锐也叫人心头寒颤莫名。
茶博士又生出一线希望,扯扯胡先生,低声道:“白岭好歹也算是您的学生,他是为了什么,您分明也是清楚的。这家主人看着宽和,若是能好好解释……”
“自然该来解释。”
胡先生抬头,朝门内道:“阁下可准允我说几句话?事情说清了便走。”
景谏稍一迟疑,回头望了望萧朔。
少将军与王爷打赌,是对城中众人瞒着身份,这一位昔日严太守帐下的师爷却不算在内。云琅过几日要做的事,不少还要这位胡先生帮忙打点。
今日借题发作,要客栈掌柜亲自过来领人,原本也有将身份摊牌的打算。
……
只是如今局势乱成这样,人人立场都不分明。却也不能上来什么都不问,便全无提防,和盘托出。
景谏尚在迟疑,萧朔已放下棋子,随手拂乱棋局,抬眸看过来。
“今日之祸,由贪欲而起。”
胡先生道:“白岭采来的山参品相不好,没能卖出高价。回客栈时,恰好见了安置兔子的竹笼,心生邪念,便设法悄悄将竹笼弄坏,纵走了兔子。”
茶博士听得瞪圆了眼睛:“掌柜的――”
胡先生不为所动,也不看被绑着的白岭一眼,继续道:“趁堂下乱成一团,又谎称兔子咬坏了山参,以此讹诈,甚至不惜以报官恐吓胁迫。”
白岭眼底浮起些绝望,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每听他说一句,脸色就更惨白一分。
“二位将他带回来,绑住双腿,是为了不再扯裂敷过药的伤口,以快些好转。这一桌菜并不是汴梁风味,想来二位也没有这样好的胃口。”
胡先生道:“诡计害人在先,受人一药一饭之恩在后。仍不生悔意,不见愧色,心中竟仍愤懑不服,不知好歹。”
“掌柜的。”
茶博士实在听不下去,攥了攥拳,讷声插话:“白岭没有坏心,他做此事,也是为了――”
“不论为什么。”
胡先生道:“也不能为了做成事,便忘了该如何做人。”
白岭狠狠打了个颤,脸色慢慢灰败下来。
“养不教,父之过。父母不在,师者代之。”
胡先生平静道:“白岭做出此等劣行,是师长不曾教导好,我既是他的老师,自然该在此给二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