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鲁一脚踏进门,一下子僵在了那里,他发现躬立在那里的竟然是闻达,他一时没法反应过来。闻达已经说话了:“见过陈大人。”
陈鲁赶忙回礼,说:“闻将军一向可好?”寒暄几句,大家落座,喜子过来给李达续水,给陈鲁斟上新茶,说:“陈大人吃一杯热茶。”
陈鲁对喜子笑了一下,接过来,镇定一下,说:“中使大人恢复的如何?”
李达刚要说话,闻达看了喜子一眼,显得有几分尴尬,说:“大人们说话,卑弁告退。”
陈鲁注意到了这个自称,感觉到李达许诺了什么。李达点点头,闻达退了出去。喜子和纳兰不约而同地“呸”了一下。陈鲁这才明白刚刚纳兰全神戒备的原因,原来也是不放心闻达。
李达在等着陈鲁问话呢。以他对陈鲁的了解,一定会很快就得问闻达的事。出乎意料的,陈鲁问的是行期:“大人,我看见将士们在出操,看起来没问题了。我们初五到这里,今天已经是二十一了,是不是该开拔了?”
“等你回来,王府还要饯行,再住一晚,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将士们也好恢复恢复,磨刀不误砍柴工。”
陈鲁说:“一下子耽搁了半个月,还误了纳兰姑娘的婚事。”
李达笑了,说:“不差几天了,和思颜大人他们汇合后,再举办婚礼不迟。好事多磨嘛。”
喜子和亲兵端来了早餐,李达说:“不忙,子诚大人,我们去看一下将士们。”
众亲兵簇拥着两人,走到大校场。宣慰司崖城大营的官兵们早已经离开,只有使团的将士们,都穿着簇新的军装,刀枪耀眼,精神抖擞。李达说:“子诚过去吧,他们都在等你呢。”
陈鲁信步走过去,哈三大喝一声:“敬礼!”枪刺铿锵,马靴点地,整齐划一。“跪礼!”将士们单膝跪地,连哈三也跪在地上。这还因为是戎装,只能半礼。
陈鲁走过去,扶起来哈三,指了指将士们,哈三说:“礼毕!”将士们起身,一起喊道:“救命之恩,以死相报。”
陈鲁想,真难为他们了,还有这一百多宣慰司的将士,教会这句话也不是太容易的事。
陈鲁笑着说:“将士们,我糊涂了。我老人家做了什么?就让你们以死相报。不要乱说,报效朝廷才对,但是不能以死,死了还怎么相报?我看你们这样,我更放心了。告诉你们,大浪淘沙,剩下的都是精品。放心吧,你们都是打不死的小强。回京后lùn_gōng行赏,那时得轮流请我吃酒。少一个人我也是不依的。”
大家都笑了,宣慰司的兵能听懂汉话,也听大家说起这位陈大人,五十岁的年龄,十五岁的心脏。比这些年轻人还年轻人,将士们非常喜欢他。
陈鲁说完后,李达走过来训诫几句,打气,鼓劲,解散了,李达和陈鲁回到大厅吃早餐。
早餐完毕,李达实在是忍不住了,问:“子诚大人,你怎么没问一下闻达?”
陈鲁怔了一下,笑了:“中使大人怎么比我还沉不住气?我想,大人留下他自然有道理,告诉我有告诉我的道理,不告诉我有不告诉我的道理,就是没有我问的道理。”一句话把屋里人都说笑了。
纳兰说:“引狼入室。”
李达装作没听见,说:“闻达也很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
闻达走到坎儿城附近,遇到了剪径的,打了一闷棍,把他绑去了,但是没杀他,把他的所有物品搜刮一空,也搜到了他的令牌。他们看他的打扮已经知道是朝廷官员,也没理他这一套,把闻达丢在路上,这些贼人回到了巢穴。
闻达是武将,弄得身无分文,也不管他们怎么样,就在后面一直跟着,一直跟到巢穴。他看了一下,只是几处空房子,贼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二十人。
这时贼人们正在吃饭,闻达躲过岗哨,直接到大旗主那里,拿起大饼就吃。这时屋里只有两个人,大旗主和二旗主。这两人大吃一惊,认得是刚刚劫过的军官。得了几十两金银,就因为他是军官,没要他的命。这家伙竟然跟了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闻达是武将,也根本没把这些毛贼放在眼里,一边吃一边说:“我是朝廷五品官员,回京师复命,你们把盘缠都抢走了,我怎么回去?我给你们三条路。”
旗主大怒,大喊来人,跑进来几个人要绑上闻达。闻达不动,还是吃着,说:“等我说完,你们再绑我。第一,把东西还给我。”大旗主用蒙古话喊道:“做梦。”
闻达咽下去一口饭,说:“那我就说第二个了,等我吃饱饭,你们杀了我,我也算是为国尽忠了。”
现在的闻达,可以说是哀莫大于心死。目前的处境,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京师远隔几千里,云山间隔,山水茫茫,归途何在?侥幸回到京师,有什么脸面在亲人朋友面前晃悠。现在孑然一身,回京更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因此他现在无所畏惧,反而更显得他一反常态,视死如归。
大旗主说:“成全他。”
还是二旗主有些见识,虽然也是西域人打扮,却是一个汉人,名叫姚宝。他看闻达有几分英雄气概,觉得杀了可惜,于是他阻止了大旗主,用汉话问闻达:“你的第三是什么?说出来听听。”
闻达说:“和你们混了。”
两人吃了一惊,姚宝说:“你是官员,自古官匪不同炉,冰火两重天,你就不怕辱没了先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