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之人曾就究竟是该把“邢侯叛乱”抑或“象城之乱”定为大动乱的起源产生过无数纷争,但最终多数人认为,邢侯的叛乱并没有造成足够的影响,充其量只是压在骆驼身上的倒数第二根稻草,而“象城之乱”,则标志着大动乱的真正铺开,同时也标志着夷族正式介入战场。
然而,在这个本该纷乱的夜晚,锋关芒城仍旧沉浸在喜悦之中。
大婚当晚,韩枫在应酬后回到自己的寝宫时,才惊喜地发现穿着那一身皇后华服的竟然是婉柔。
屋中侍从早被离娿赶了出去。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新后”的手段不同寻常,因此对她百呼百应,更有不少侍女见了那条青蟒便被吓得几乎晕厥,巴不得她不用叫人服侍。
整个行宫空荡荡的,即便布置的满是红布红帐,看上去也有些冷清。青蟒静静地卧在寝宫一角假寐,时不时摆摆尾巴。到此刻,韩枫才发觉青蟒身上的花纹似乎都被画了些红色,显得比平时斑斓许多。
一身侍女装扮的离娿站在带着一脸受宠若惊表情的婉柔身后,对韩枫笑吟吟地说道:“我想这身衣服还是要婉柔姐姐穿着合身。象城那边出了事,我今天有得要忙,你们早点休息。”言罢,她吐了吐舌头便出了屋。
一夜无话。因帝大婚,接下来的日子西代北代并没有过多地交谈。直到十日后,在一次酒席上,向来咬死离都不松口的柳泉第一次把态度缓和了下来,道:“离都可以给你们,但是粮食我要加倍。”
粮食加倍,就是十万石。这对于锋关芒城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但韩枫却一口应了下来,出乎柳泉意料的是,甚至连芒侯也默许了韩枫的执意。虽然已经做好了放弃离都的准备,但柳泉却不愿对方如此轻松。他与瞿元对视了一眼,又道:“十天之后我们就走。这些粮食,朕要随使者队伍一起带走。”
且不说锋关芒城此时此刻是否屯着这许多粮食,单是临时加条件,便已足够让双方撕破脸皮。
郎冢宰由于女儿当不上皇后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见北代人如此无耻,更生了气。他扭头看向詹仲琦,期望詹王爷能够再拍一下桌子,吼一声“北代的人没有诚意”,岂料詹仲琦又回复成了垂垂暮老的糟老头子,缩在一旁仿佛睡熟了过去。
芒侯举棋不定,郎天野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出面做了“坏人”:“岂有此理。仓促之中,我们从什么地方找来十万石粮食?”
柳泉轻咳两声,吸了吸气,笑道:“有没有粮食是西代的问题。既然你们的韩帝都能答应,又能有多难?”
韩枫道:“象城出了事,梁公和越王自顾尚且不暇。天下震动至此,就算江南也在屯粮,十万石……我们真的没法子一次拿出。但朕能承诺北代的是,这十万石粮食,将在三个月内运抵平沙城,绝对不会少。”
“三个月内?”柳泉眯起了眼睛,心中打起了算盘。如今是盛夏,三个月便是仲秋,正是粮食丰收的时候。韩枫的话的确诚恳,但他却总觉得这十万石粮食,不会来得这么简单。可是韩枫的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身为友邦盟国,他委实不能不给他这个台阶下。
于是柳泉打了个哈欠,笑道:“明天是围猎的日子,不如这样……咱们比上一比。你若赢了,就依你说的来。”
韩枫问道:“如果朕输了呢?”
柳泉哈哈笑道:“你输了?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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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个天高气爽的好天气。锋关芒城的夏季并不炎热,可惜太阳毒辣,照得每个人都睁不开眼睛。韩枫骑着九灼,柳泉骑卷云铁骊,芒侯骑的则是一匹漠烟飞。那也是一匹乌骓,但是毛色偏淡,是如同离娿眼眸的淡栗色。它的每一根鬃毛尖上都带着浅黄色,奔跑时,脖颈之后如同金沙闪耀,因此得名。
紧随在柳泉身边的并不是瞿司马,也不是魏卫尉,反而是穿着红色骑马装的戚嫒。她的马是典型的天马后裔,且是天马后裔中的佼佼者,但比起其余几人的坐骑,仍然相差甚远。
“这也难怪她会觊觎九灼。”韩枫瞟了一眼脸带讪然的戚嫒,心中暗忖。
而这是难得的休闲,作为新后的离娿当然也不能错过。韩枫从未见过她骑马,也自知行宫之中并没有其他良驹,只怕她出来会被尖酸泼辣的戚嫒说笑。而众人等了一会儿,未见离娿身影,韩枫甚至以为她因为坐骑不趁心意,耍脾气不肯出来。
毕竟围猎并不是大事,而离娿独来独往的性子,也的确能让她做出甩手不理的事情。
但众人皆没想到的是,伴着一声清啼,离娿穿着夷族的衣饰,竟然骑着一匹黑马跃到了韩枫身边。
那马黝黑如夜,竟是柳泉送来的天马!
这一下纵连柳泉也瞪大了眼睛,他虽知护马人或许有本事降服天马,但真正见到了,还是不敢相信。
韩枫却没有他那么惊讶。盲眼的护马人郎巴大叔就在锋关芒城,在天马被送到马厩中的第一天起,郎巴大叔便也住进了马厩,日夜对着这匹桀骜不驯的天马,希冀能够收敛它的野性。除了护马人本身的本事以外,离娿的驱虫之术也帮了不少忙。
天马就算不怕寻常的野兽,对于那条异化如精的青蟒还是带着三分忌讳。更何况驱虫之术的作用对象并不仅仅局限于虫,还包括百兽,甚至包括人以及不弱于任何野兽的人蛊。驱虫之术的本质在于借助种种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