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敬无视了他,从花圃中站起脚步轻盈地走向了祆祠的主殿。拜火教传入中原后,虽然不弘法,不传教,但胡人信众颇多,受大唐文化的影响,建筑也是歇山式风格。楼台下廊柱排列,以飞檐斗拱支撑,瓦脊上蹲着吐火兽和燃烧的火轮,这也是唯一能象征祆祠的标志。
李嗣业紧紧跟上,与张小敬分别站在立柱的边缘,听到前方传来纷争吵闹声,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上前去查看究竟。
穿过一道前廊,却见有几十名身穿白衣的信众堵在内殿门外。这些人手中持着长棍,围在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外,相互之间争吵商讨着什么。
两拨人意见不同,一方说应该等官府来解救大萨宝。另一方却不同意,说殿内的妖人是被官府驱赶进祆祠的,所以官府靠不住,况且唐律中都写明了‘挟质者,与人质同击,官府如果乱搞,大萨宝很容易丢掉性命。
李嗣业远远听见就感觉头皮发麻,但凡涉及到宗教信仰的东西,肯定就很难搞,信众们是疯狂且毫无理智的。
张小敬对李嗣业招了一下手,示意他先撤到院子里,绕到主殿的侧后方,发现后门处也围了众多信众。
张小敬带着他避开信众,绕着廊柱来到偏殿的窗扇口,伸手推了推窗扇,里面已经被闩死。
张小敬朝他伸出手:“把刀给我。”
李嗣业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把障刀双手递了过去。张小敬伸手接过,将刀锋刺入窗扇底部,猛力横推,窗扇底部的木闩应声断为两截。
他自己咧出笑容赞了一句:“真是一把好刀。”
把刀递还给李嗣业,张小敬推开窗扇,翻身跳了进去。李嗣业紧随其后,两人的脚步踩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响声。
张小敬本能地放慢了脚步,步伐像猫一般轻盈,李嗣业却做不到这个程度,他把草鞋脱下来提在手中,赤脚在地面上行走。
两人在昏暗的殿阁中穿行,所有的窗户都密闭不透光,唯有插在墙上象征圣物的火把能提供光源。他们在廊柱中摸索了一段距离,眼前光线通透豁然开朗,从门后的竹帘中走出去,看到了被四面殿宇所包围的天井。
天井正中央有座圆形的高塔,有旋转的楼梯通向高塔顶部,塔墙上残留着一道道血迹的污斑,给人阴森的感觉。
头上传来唧唧的怪叫声,李嗣业猛地抬头,才发现四周建筑二楼的栏杆下都吊挂着鸟笼,里面扑腾着黑色翅膀的大鸟。这些鸟儿感觉到生人到来,受到惊吓纷纷发出尖锐的叫声,在鸟笼中挣扎扑腾。
李嗣业顿感毛骨悚然,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刀,不自觉地向张小敬靠拢。
张小敬却很淡定,他背负双手抬头望着天空,重新辨别了方向。才对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李嗣业说道:“这里是祆教用来举办天葬仪式的天葬台,我们朝右走,那里才是主殿。”
天葬李嗣业知晓一些,这种习俗是把信徒的尸体暴露在野地里,任由秃鹫啄食。这样死者的灵魂就能够回到天国。祆教的丧葬礼仪就是天葬,没想到在长安城中竟然藏着这样一个天葬的场所。
这些食腐的秃鹫肚子里装的是……,李嗣业想想都觉得反胃,连忙快走了两步,跟着张小敬进入了殿宇中。
他们行进到前殿处,张小敬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们的背后是紧紧封闭的大门,门外隐约传来信徒们的叫嚷声。感情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只不过是为了进入这道门。
张小敬和李嗣业蹲在柱子的后面,利用视线差来观察殿中的妖人。
这座内殿进深有十多丈,且里面的支撑物不再是柱子,而是有西域特色的石墙,墙上刻着胡人进行祭祀活动的壁画,殿中央两侧立着三条腿立柱,立柱上方支撑着火盆,里面燃烧着熊熊火焰,燃料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油脂,闻起来特别刺鼻。
所谓的妖人就挟持着萨宝靠在最里面的石壁上,也十分好辨别。大萨宝穿着象征纯净与光明的白色衣衫,三个妖人都穿着深色衣服,手中握着矛叉等武器。
李嗣业担忧地望了张小敬一眼,内殿没有一丁点的视觉视角,他们两个要想接近对方,就必须暴露在他们面前,或者变身蜘蛛人从藻井上爬过去。
“应该怎么过去?”
他正等待张小敬的答案,这位却突然站了起来,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廊道中间。
李嗣业吓了一跳,压低声音朝他挥手,可张小敬根本不搭理他。
对面的妖人们已经注意到对方,发出惊怒的叫声:“你怎么进来的!”
张小敬负手而立,冷冷地说道:“我乃长安城万年县不良帅张小敬,奉上官之命特来捉拿你们这些言行不端的妖人!”
李嗣业也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咂了咂嘴巴,对张小敬的办案方法有些不敢苟同。京兆府的参军要求抓活的,对方手里还有人质,不应该说话柔和一点,防止对方做出过激行为么?
张小敬悠哉地踱着步子往前走去,手持短刀挟持着萨宝的妖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嚣声:“别过来!再往前走我就宰掉祆教的大宝萨!”
张小敬瞪着独眼暴射凶光,似乎根本不在乎人质的生死,脚下的步子反而越发快了。李嗣业紧张地回头望了一眼,幸亏祆教的信徒们看不见门内的情景,否则他们冲进来首先要干掉的就是张不良帅。
“现在就认罪伏法,我不会为难你们,若是让我亲自动手的话,你们的下场会很惨。”<